接下来是更加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森林之行。我们似乎已经偏离了所谓的“避难路线”(说实话,我怀疑那玩意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来到了完全陌生的神秘地带。森林里的环境不比山地好多少,蚊虫依然夜以继日地骚扰着我们。要说有哪里不同的话,唯一令我感到欣慰的是道路稍微平坦了些。除此之外,四周的大树可以说得上是遮天蔽日,树干比山间的树木要粗壮得多。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古老的树可以自由自在地生长,肆意地舒展根须。它们是深深扎根于此的。/p
到现在,也就是八月中旬,整支队伍差不多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往前是一条横亘的河谷,湍急的河流在谷底一刻不停地狂奔。通过河谷的大桥年久失修,恐怕不能经受数百人的踩踏和十二辆马车的碾压。前方的队伍就是因此而停下的。我们转向前往森林边上的一个村庄,打算在那里落脚。长途跋涉了两个月,总算得到了休息的机会。要让所有人平安无事地通过那座桥,即使是父亲,也会大伤脑筋吧?/p
得救了。我抱着这样如蒙大赦的心情,跟着队伍向村口走去。威尔永远是汗流浃背,t恤早就被汗水染成了深色。两个月的奔波让他失去了一切活力,他把所有的能量都用在了走路上,没有精力再进行其他活动。这也许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安静。即便如此,六月的那天晚上,威尔在我家洗澡时留给我的那股厌恶感仍然挥之不去。在我心里某个黑暗而狭窄、仿佛溶蚀山洞般的角落里,我知道那更多是因为战争爆发的坏消息,威尔只是恰好成了我厌恶的对象,一个宣泄情绪的出口。如果不是因为路途中积累的无趣,我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这一层。/p
但即使想到了,这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威尔本来就是个令人厌恶的人,不小心站到这个位置上怎么说也是他自己的责任。更何况我的厌恶并没有对他造成实质的伤害——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我有厌恶的情绪。我们还像过去那样,是从小一起玩耍的亲密玩伴,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无论在谁看来都是一样。现在他疲惫至极,不再常常发出恼人的怪声,也不再时刻用幼稚的举动给我添麻烦,我就觉得十分庆幸了。/p
父亲放心地把我交给了沃克夫妇,让我和他们走在一起。柯林·沃克不愧是威尔的父亲,小镇的服装店里多半没有适合他这号人穿的衣服。沃克太太不得不干起裁缝的活,用大匹的布料为他裁剪出尺寸惊人的套装。眼下他只穿了一件衬衣,肚子也几乎快要从衣服下面露出来了。单薄的裤管凸显出他那粗如水桶的双腿,皮带的卡扣松到了最外面一格。这条裤子本该配上擦得锃亮的皮鞋,他却踩着一双可笑的蓝色运动鞋。在野外从早走到晚的情况下倒也无可厚非,但在漫长的旅途中,我的监护人是这样一个滑稽的大肚不倒翁,实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p
怪不得他老婆比他更彪悍。沃克太太是这一家人中唯一一个不那么讨厌的人,她待我相当热情。也正是托她的福,柯林没敢在路上喝酒。沃克家在小镇上经营着一间杂货铺,每次我从杂货铺门口经过的时候,只要沃克太太在里面,就一定会塞给我一些零食之类小玩意。如果她能把老掉牙的儿童玩具换成精装的《帝国战争史》,我会更加感谢她的。我想十二岁应该不是抱着拨浪鼓傻笑的年龄了。/p
威尔比我大一岁,但我觉得他的心理年龄可能只有九岁。被这一家子围在中间,我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呼吸轻了许多,不着痕迹地向沃克太太靠近。她身上的油烟味至少比柯林父子的汗臭味好闻。/p
出现在队伍前方的,是一座上了年纪的简朴村庄。干裂的木头栅栏与其说是保护着村庄,不如说是圈出了村子的范围。我们走在比村子略高的缓坡上,远远地便看见那平地的中央有一处集市,走动的人数相对于这个小小的村子来说,倒是出乎意料地多。集市周围是错落的低矮民居,远处还有大片的农田和一座风车磨坊。地面铺了灰色的石板,一条波光粼粼的小河从村子的右侧穿过,其中一小段被围进了栅栏之内。风景不像地理图册上的古村落那样美得惊人,但对我来说已足够赏心悦目。/p
下午队伍在村子的一角扎营,对于我们的到来,村民谈不上热烈欢迎,不过也大度地接纳了我们。数百人涌入这个与世无争的小村庄是不小的负担,也许比这村子原本的人口还要多。我们很快搭起了帐篷,整个营地变得有模有样,两个月的野外生活让大家对这类事情相当熟练。那之后直到夜幕降临,我都独自躲在帐篷里读书,读的是一部有关野外旅行的小说,作者加入了不少奇幻元素。我往常喜欢的历史读物都是些大部头,我并不觉得它们枯燥乏味。只要将自己的幻想代入其中,那些大段的数据和论述就会成为我解决问题的工具。十二年以来,唯有在那个世界我才能掌控一切。阅读它们时,若不将全部精力投入其中,就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自然也就索然无味了。一路走到现在,我几乎没动过它们。每天晚上休息时,身体已经筋疲力尽了,大脑无法再支撑这样的阅读。/p
和它们相比,要在扎营休息时放松身心,不需要多动脑就能读懂的小说是更好的选择。这本书讲述了主人公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