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我是当真觉着上天待我有点薄。/p
若是让我真正死于这来往人界的路上,我可能还能觉着这是我的命。/p
但现在——/p
逐月似乎是察觉到了这沐儿身上带有我的气息,狂喜之下抱在怀里,却左探右探探不出任何生息。/p
而我本人呢,则是安然以魂魄的形态立在他的身边,触碰不得,说笑无声。/p
我很想告诉他我还活着,我亦是很想投入他的怀抱尽诉衷肠。但现在我竟是看着近在眼前的他,却是一个也实现不了。/p
因为只是魂体,他未修习过鬼抄,自然是感受不到的。/p
我实在是有些绝望。绝望到呆呆蹲在他的身旁,却是只能无助地掉泪。除此之外,我竟什么也做不到了。/p
这般咫尺相隔,竟像是天涯。/p
……/p
我就这么跟孤魂野鬼一般跟着他进了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抱着遍体鳞伤的沐儿,轻手轻脚地放在了床榻之上。/p
虽然她身上一丝气息皆无,他还是用了术法好好保存着她的尸体,似乎是想要等我回来。/p
然而我却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只是他看不见我罢了。/p
心中略塞地找了个地方角落席地而坐,看着逐月叫了不下二十个大夫前来看这尸身是否有救。/p
然而倒是没什么意外,其中有十九个大夫都说此人生息已绝。/p
对,其中有一个大夫也不知是吃错药了还是怎的,竟然直直跟这失魂落魄的逐月道:“……需要医治的是您才对吧?”/p
“轰”地一声,我便眼见着这傻不愣登的大夫被逐月一掌劈了老远,而后光荣落地。估计是再也爬不起来了吧,因为我看着后来这人还是被几名守卫拎走的。/p
但比起他来,我才是真的失魂落魄。在这屋子的角落里蹲着,看着自家男人在照顾另一具尸体?!/p
这难不成就是老天作弄于我?/p
心中被压抑之感塞得极满,却忽然听见旁边有些轻声细语:/p
“……我一直在等你,你可知道?”/p
“我不管你究竟是人是鬼是妖是魔,你尽管回来。这次你不管站在哪边,我都同你一起……”/p
“从前我虽是爱你,却依旧无法摆脱师父为我戴上的枷锁。她不希望我为人灵修而活,她希望我能继承她魔修的衣钵。”/p
“但我后悔了,我后悔总是在忙着为这青渺大地奔波,我后悔总是在想着该怎么维持现今这三足鼎立的局面……我更是后悔,未能拦着你为我剥离骨血……”/p
“其实我早就知晓,知晓你再回到我面前的时候,是怀揣着什么秘密回来的。我亦是担忧过你会为我剥离骨血,而我却又有些不自信。我觉得你并没有那么爱我,更别提为我剥离骨血。所以,我只是找叶宛宛看着你,并没有多防着你什么。……”/p
“但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真爱我至此,不仅割舍骨血,甚至还为我诞下一子。”/p
“……对,你应当是未见过他吧?他很聪敏,很是机灵,但我却不爱他。因为每每看着他,都能从他身上看见你的影子。所以我把他托付给了叶宛宛,让她教习他医术。而我,则是一直在等你回来……”/p
“……可我现在好不容易等着你了,你为何又不说话呢?是恨我么?还是怨我?只要你回我一句,只一句,我便任你千刀万剐,如何?……”/p
话语虽是断断续续的,我却听得心伤。胸腔中像是融入了什么酸橘子,又酸又涩的那种。/p
多想告诉你,我不仅回来了,我还带着朝阳的记忆回来了。/p
我总算,可以跟你相守了。/p
…………/p
第二日早,我才刚半梦半醒地睁眼,就发觉屋子里多了个叶宛宛。她一身白裙,绣满了桃花花瓣,倒是跟之前小女娃娃的样子差了不少,现在俨然是个大姑娘了,正如我在阴界镜子里看到的那般。/p
我昨晚应当是睡了个好觉,因为起身的时候,即便是魂体,我也觉着身子轻了不少。这段日子太过疲惫,倒是难得一次能睡到天明。/p
但显然叶宛宛也是看不见我的,因为她正躬着身子站在床头探查着沐儿的经脉,满脸都是心疼:“……这姑娘若真如你所说,曾经承载了朝阳的魂魄,那现在这身子大约也是被人虐待过了。瞧瞧这伤痕,无一例外地都是被人生生虐下的,八成是被人虐杀致死后,才被朝阳借用了身子。可也不知为何,她竟都已经走来了你的身边,依旧没法跟你见上一面。”/p
叶宛宛语气里尽是惋惜,手中动作未停,明知道这沐儿只剩了一具尸身,还是为这沐儿好好缝好了身上的伤口。/p
“那你觉得她现在这身子里么?还是可能失落到了别处?”逐月眼中满是伤悲之色,略带希望地看着叶宛宛。/p
叶宛宛眼神飘得有些远了,陡然回神时才道:“我也不知。但我听闻这魂体并非是每个人都能见着的,说不定她现在正在你身边,默默地看着你,却是听说不得,触碰无法。”/p
我心中震撼之际,又是狂喜:她猜到了,她竟是猜到了!/p
但这也没多大作用,因为她也依旧看不见我。/p
我正从欣喜转为了沮丧,就见着门口又走进来一人——这次是一个清新俊逸的少年。/p
衣裳跟叶宛宛的有些类似,但却是银灰色的。无论是针脚还是绣法,却都像是跟叶宛宛的那件裙子出自同一人之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