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又一步,踏着玄黑的石板道路,他渐渐开始发出粗重的喘气声。身体在低温低能的环境下渐渐变得沉重,双腿像是灌了铅。
他驻足休息时,两条手臂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咳嗽。
抬起头时,却兀然发觉,自己选定的目标,那个伙伴——
——那个与自己相距不到百来米的中年汉子,似乎也在朝着这头走来。
雪明奋力地挥着双手,舒张四肢,他不懂手语,也不懂旗语。
他只是希望对方能看见这些动作,让两人之间产生联系,试着沟通。
在薄雾的笼罩下,远方的人影也在挥动双手。仿佛对雪明的肢体动作做出了回应。
“看来我是走不到他那边去了。”他终于认清现实,“这个古怪的广场,似乎不想让我们这些人凑到一起。”
这条路,雪明走了两个多小时,望山跑死马。
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也没有多少时间留给他的妹妹了。
他转过头,看向贵宾接待厅的方向。
天边挂着一颗巨大的月亮,那月亮就像是天上的画布中,用荧光涂料画出来的一样。
月光下,巨大铜雕后边不远的地方,一列列低矮的洋馆像是众星捧月一样,簇拥着三座与铜雕同样巨大的方形厅堂。
正中央的大厅门楼上,挂着九界车站的铁招牌。在它的大道两侧,就是接待厅的男宾区和女宾区。
更远的方向传来一声悠长汽笛声。
紧接着是铁轨与铁轮倾轧滚动时发出的低沉轰鸣。
薄雾中缓缓升起了一缕猩红色的浓烟。就像是火车头喷涌出的稠厚蒸汽。
他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这一回,视野中所有的标识与参照物都在向他靠拢。
巨像和喷泉越来越近——建筑也越来越近。
走到巨大铜雕跟前时,抬头去仰视这尺寸巨大的雕像,他的脖子都开始发酸,他才稍微意识到,创造这些建筑所需要的工程要件是多么离谱。
继续往前,在手机计步器的记录下,他走了差不多有五公里,终于到达了男宾区的入口。
四周一片寂静,身后的同行者还在赶路。
再往前,是五十余条红毯铺作的门廊道路。这些小门中间似乎还有一条用来运货通车的大门,约有八车道宽。
大概还有五十来米的距离,他就能走到门廊的入口了。
他能看见这些门廊前边的登记台,每个登记台旁都站了一位侍者。
是的,是侍者——
——用他所理解的词汇来形容,与一般侍应生或服务员的印象有所出入。
那些人穿戴整齐,身上的剪刀尾小礼服和马甲一尘不染,白里黑外红领结,裤子的折痕走线,皮鞋的绑带样式,除了样貌有些许不同,其他的完全一致。
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气昂的样子。
那副神态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复制人。
他们端着银餐盘,小臂上搭着热毛巾。
餐盘中放着餐包,橙汁与餐前酒。登记台上摆着水盆和化妆镜。
他们有男有女,看上去大多都是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年纪,脸上的表情也惊人的一致。充满了诡异的活力,仿佛随时准备好了,只等贵客上门。
当雪明走到门廊前方。立刻有个声音喊住了他。
“江雪明先生!”
熟悉的声线让他精神一振,那是个女人的声音。
他努力地回忆着,但是依然想不起来。
“江雪明先生,看这边,你的入口在这边。”
他应声看去,其中一位使者已经不徐不疾地走到了他面前。
他依然记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陌生的女侍者就站在他的面前。
“江雪明先生,请跟我来,你的通道在左手边。”女侍者右手端着餐盘,单以左手轻轻掸走肩上的灰尘。像是行了见面礼。
雪明精神一振:“我记得你!我们见过!”
女侍者:“对!在后视镜里见的面?”
雪明点了点头:“对,你是那个司机!?”
女侍者也不见外,给人的感觉非常自来熟。
她大概有一米七出头,在厚底皮鞋的加持下,与雪明差不多高。
一头黑发用红丝带绑成高马尾,侧刘海给人一种英气勃发的感觉,是个帅姐姐。
江雪明依然记得她的眼睛。
那是他看过就难以忘记的眼睛。就像是在街头茫茫多的人群中,我们无法忽视的眼神,透着锐利和机警的意味,非常干练。
“这一路上辛苦你了,雪明先生。”女侍者将他带到登记台,送去登记手册和笔。
雪明接走了这些东西,开始写个人信息。
在这段时间里,他发觉这个帅姐姐还挺有趣的。
他听见女侍者先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我是你的向导,负责把你接到这里来,也会照顾旅行期间,你在车站的生活起居和吃喝拉撒。”
雪明头也没抬:“怎么称呼?”
女侍者立刻答:“编号9527。”
听见这个称呼,雪明眉头一跳,抬起头,刚好见着这姐姐佝着身子,双手撑在登记台上,直直的盯着自己。
俩人的鼻尖都快碰上了。
江雪明不懂就问:“这是你刚好赶了个巧?弄到了这么个工号?”
这帅姐姐爽利地答道:“不,我自己选的。不过嘛”
她在登记台下使劲摇动手柄(就是字面意思,没别的),原本低矮的台面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