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会东拉着我跑出林子,又问了一句废话:“丁卯,你怕不怕?”
我点点头,忙回头看了几眼。也顾不上黑暗里刘会东是不是明确了我的答复。
他没问,我也没睬。反正他肯定也知道我心里所想。
“先别乱跑,现在这么黑,路又不熟悉,磕着绊着的,可怎么办?”刘会东小声的说。
“你也看到了,那‘不熟林’树上结满了眼睛啊,耳朵什么的,想想就吓得慌。咱不跑,你准备干嘛?”
“老头是独脚,行动不便是肯定的了。咱指定能跑得过他,可现在要是稀里糊涂的跑,看不清路况,万一出个差错,很可能就是致命的。”
“你的意思是——”
刘会东说了句电视电影和常被提及的一句话:“越危险的地方——”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危险!”我插嘴。“羊入虎口的道理,你也应该知道。咱们两个虽然说是身强体壮,可谁敢保证那个老头就是等闲之辈,还是不要轻易冒这个险。”
“嘘。”刘会东手按在我肩膀,用力压低我的身子。“听。”
黑咕隆咚的,也就只能够听。
老头叫嚷:“我等了这么久,就只差一只左手和一只右脚啦!你们藏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又嚷:“啊,在这里啊。”其实,声音离着还有一段距离。
我慢慢蹲下,右手抓住刘会东袖子,左手在黑暗里摸索了几把。四周很空旷,没有遮蔽的掩体。连块坚硬一些的石头都没有,只摸到了几片变软枯萎的叶子,轻轻一抓,就烂。
刘会东头一歪,贴近我的耳朵,说:“甭害怕,那老头纯属蒙人呢。这么黑,能看见个鬼!”
我觉得这个时刻说到“鬼”,不吉利。又悄悄地问:“你有什么打算?”
“照我刚才的思路,咱过去,找个他已经查看过又不防备的地方躲着,然后瞅机会再跑。”
“能行吗?哪里又是他不防备的地方?”
刘会东没回答,只是拉着我从另一侧兜了个大圈,绕到老头身后。那些结满器官的树,哗啦哗啦的声响一下子就听得更清楚了。
数不清的眼睛在头顶注视着,数不清的耳朵在头顶聆听着,还有数不清的嘴巴在头顶张着口。
老头用烟锅敲着树干,像是牙疼般那样呻吟:“哎呀,这只眼球怎么不转啦!”他剥开眼睑,食指伸进去,把滚到后边的瞳孔拨回来,使劲眨眨眼皮,眼球很涩,凹凸不平,仿佛是坑坑洼洼凿满了麻点。老头用拇指和食指插进眼窝,捏住眼球的两端,小心翼翼的抠出来。就着袖子仔细的擦拭,再用拇指的指肚儿把沾在眼球上的灰尘抹掉,然后塞回去。“嗯,这下好多了。”
老头捻了一捏烟丝,掖进烟锅,又摸出火柴,划着,微弱的光,照亮了他的侧脸。火柴在风里瑟瑟抖动,连火光都跟着不安的椅,照着老头的脸忽明忽暗,显得异常阴森。他将火凑近烟锅,摁在烟叶上,用力嘬着烟嘴,袅袅青烟,从他的嘴角和鼻孔喷出。
终于点着了。
老头把剩余的半截烧的有些弯曲的火柴甩灭,随手将剩下的火柴梗弹到一边。
时不时的,从远处闪烁起红红的火光。像什么东西的眼睛。
老头的这袋烟抽得很慢,似乎不舍得,每次都是要到快熄灭的时候才轻轻的嘬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头颤巍巍的站起身。他只有一只左脚,所以站立起来的时候,扶着树,稳了好一阵子才站稳。正常的走路,自然是不行。所以他一走一蹦,右脚踝空荡荡的,裤管在风里晃来晃去。
“嘿嘿。”老头无缘无故的干笑了两声,他像是发现了什么,老头艰难的弯下腰,拾起来,攥在手里——是刘会东丢掉的手电筒。
刘会东压低声音,说:“没事的,那个玩意儿已经坏了。他拿到手里,也没用。”刘会东的声音很小,似乎更像是说出来安慰他自己一样。
“但愿吧。”
我心里的话,还没说完。老头捡到的手电筒在手里拧了两下,突然亮了。老头把光束倒过来,堵在眼睛上。白晃晃的光,射进眼睛里,不见了。我特别怕光会从他的后脑勺里再射出来。
还好没有。
我和刘会东大气不敢出,尽量把身子压低。本来还蹲着,现在身体像只虫子那么伏着,都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真不知道,刘会东这家伙怎么会想出再折返回来这么个损招。
老头说:“我听到声音了。”他用手电筒迅速环扫一周,光芒宛若一把砍刀,削着大块大块的黑暗。
我和刘会东把眼睛藏在胳膊中间,隐约却听到“咚咚”的声音,是老头一步步的跳着走了过来。
“跑不跑?”我问。
“等等看,也许就是这老头故弄玄虚的吓唬人。”
果然,那声音又没了。
十几分钟后,在确定确实没有其它的动静之后。我慢慢的抬起头,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正准备叫刘会东,眼前突然一亮,老头的脸出现在离着我不足半米的前面,灯光从下巴往上照,脸上的阴影面积很大,他将手电筒一开一关,那张脸就格外的狰狞,加上老头不怀好意的阴笑,我禁不着乱起来。
老头怎么会无声无息的就出现了?
“嘿嘿。”老头知道我在琢磨什么,他说:“我是爬过来的。”
还不及做出反应,老头双膝一曲,从地上跃起,他张开双臂,将我和刘会东罩在身下。
说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