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熬过一夜。
即便天还没到大亮,但也还能隐约看清。
我发现我根本不是在什么村子,而是一片坟地。应该是家族墓地,占地很大。我所靠着的墙角,其实是一座很高的新坟,坟头压着一块烧纸。
我拍拍粘在衣服上的土。确定四周没有骇人的东西后,弓着身子,从一座又一座的坟墓前低着头绕过去。
多数的坟墓都没有墓碑。但一个个的坟墓都堆得老高,似乎这样才是孝心和家族显赫的表现。
当然,也有些是胡乱一埋。
“打扰打扰。”我边说边加快脚步,昨晚的事,想想就后怕,更别提再这么多的坟墓前久留了。
叮铃叮铃。
电话声响。
这个鬼地方,怎么也不可能有电话线铺设的。电话是哪来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倒吸一口凉气,在自己脑门上拍了几下。装作无事一样继续向前。
叮铃叮铃。
电话就摆在旁边一座新坟的石砌供案上。电话的确没有任何的线路,很明显是祭品店里出售的那种纸质电话。叮铃叮铃。
知觉告诉我:它是故意响给我听的。而且知觉还告诉我,如果不接的话,很可能会没完没了的响下去,直到我接通对着话筒说喂或者听到电话里的任何声音为止。
我脑袋一发蒙,走过去就拿起了听筒。
好长一段的沉默后,一个沙哑的声音拉着长腔一字一字的说:“快了”
又是沉默。
“什么快了?”我不解。
我把听筒放到供案上,没直接挂机。怕电话声再响,也怕会有其他事会错过。
有些早起的鸟儿蹲在树梢唱一些早起的歌儿。
真好听。这仿佛已经成了世上最动听的旋律,比起我听过的任何一张唱片都悦耳。
遥远的东方染上了朝霞,红红彤彤的。
坟墓又安静下来了,一座挨着一座。
电话也不见了。
大概黑暗里的某些东西永远都是和光明为敌,又永远互不相斗。最适宜的共存方式可能就是躲避。所以,说到阳光,总会先想起积极的一面才偶尔怨恨超强的紫外线,同样,说起黑暗,率先映入脑海的,也许是一些腐朽或恐惧的东西,之后才记起那些超炫唯美的夜空和霓虹。
从墓地出来,是一片庄稼地。深秋时节,麦苗慵懒而又暗青。
“咳咳。”身后有人咳嗽。
我转过身,是一个农民。
“大叔,早!”我客气的打招呼。
大叔弯腰扒开麦苗,用指甲掐了掐干裂起块的土壤。“咋也不下雨啊?”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塑料袋,里边装着搓好的烟丝和成沓的烟纸,“酗子,来支旱烟?”
我摆摆手。
“也是。你们这些城里人抽不惯这个,太冲!”大叔捻一捏烟丝在烟纸上,熟练地卷好一支烟。
“我不太抽烟。”我说。
“大清早的,你在地里干嘛?呼吸新鲜空气啊?”
“我”我不知怎么开口,只好指着墓地说:“看个朋友。”
“唉。这年头,像你这种回来看看的人不多啰。对了,你看谁?”
“褚壮壮。”
“壮壮?”大叔又叹了一口气:“唉!这孩子,死得莫名其妙的。死了吧,家里又没什么人料理后事,就那么简单的埋了。连个吹丧乐的都没请。不光这儿,下葬那天,都没几个人来搭把手。你说这人活得好好的时候,都爱往跟前靠,咋一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呢?”
我跟着咂嘴道:“大叔,褚壮壮的家里人呢?他爸不是教师吗?”
“也没了!这也眨眼要上十年坟了。那年上山,去捡柴火还是去弄真菌的,一个不留神摔了下来。摔的挺严重,那会儿的条件还差”
“摔着腿了,是吧?”我问。
“你咋知道?”
果真和遇到的那个跟我讲话的纸人是一个情况,也就是说,昨天我走失在墓地里,根本没进褚壮壮的家,其实是在他爸的坟前呆了一宿。想到这儿,我脊背一阵发凉。我不能说实情,只好回答:“我跟褚壮壮是同学,他上学的时候跟我说过他爸的事儿。那后来怎么了?”
“后来?后来壮壮他爸瘫了,也不能教书了。家里本身就穷,又达不到什么营养。病就恶化了。咱也说不上是啥名,反正就是没多少希望了。壮壮他爸逢人就说自己活着没意思,还真不如一死了之。差不多又挺了个把个月,壮壮他爸就走了。阖眼之前的晚上,壮壮他爸拉着旁边的人的手,说:‘我不想死啊,我还想活几年’,那才是他的心里话啊。好死不如赖活着,谁不打算多看看自己放不下的那些个人啊事啊的。”
大叔嘬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就着鞋底碾死。“也奇怪了,壮壮他爸死了没几天,壮壮他妈就疯了。天天在村子里转悠,逮着人就不撒手,让人家还壮壮他爸的命。唉!壮壮他妈也受了不少的罪。就这样一直疯着,谁见着就得躲得远远的。壮壮出事后,她更不行了。到处说村子里不干净,什么准备一家团聚啥的。头半个月,也是个清早,我路过她家门口,看着里门外门都敞着,就进去瞅了一眼。谁知道,壮壮他妈也死了。就坐在椅子上咽得气!临死前,她还把屋子跟院子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窗户擦了,被子也叠得板板整整的。就好像提前知道自己要死了似的。你说这一家多苦啊。”
“她安葬在哪?”
“嗨!甭提了!就将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