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晓沈晋华是老好人,他开口,旁人临到嘴边的话就依稀咽回喉间。
阮婉感激一瞥。
殿中有晋华从旁照拂,她也宽心了许多。
内侍官领出了大殿,阮婉和邵文槿同上了一辆马车。车轮虽然辘轳作响,却好似蜗牛一般。
偌大的皇宫,来得时候倒还不觉,眼下却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出宫,眉间就有些许烦躁。
车内再无旁人,车轮声算不得嘈杂,却也足够遮挡。邵文槿便放下帘栊,低声问道,“风蓝图不在驿馆,荣帝又有心遮掩,回驿馆做什么?”
声音很淡,近在耳畔,仿佛波澜不惊。
阮婉微怔,蓦地想起似是一直以来都少有同邵文槿单独一处过,更难得如此平和。凝眸看他,才觉两人坐得很近,他又倚在窗口处,流进来的清风晚照便都沾染了几分他身上的男子气息。
再掠过她脸庞。
月色之下,淡淡拢了一层清晖。
就好似……
就好似在鸾凤殿时一般,她睡得其实惬意安稳。
“阮少卿?”邵文槿迟疑出声,有人自先前瞥了自己一眼,便不知神游太虚到了何处。
阮婉也才回过神来,连忙开口,“如果不说回驿馆取风蓝图,他们就一定会看你手上那幅。”握紧的卷轴替于他手中,悻悻道,“这幅是前朝名仕庄未的风烛残年图!”
风烛残年图?
邵文槿心中大骇,摊开手中卷轴,细致笔墨刻画下的苍老面孔,将来日可数描绘得栩栩如生。前朝的庄未本是不可多得的画匠,只消看一眼便觉心头压抑沉重了几分。
荣帝久病难愈,他再呈上一幅风烛残年!邵文槿手心一滞,这幅画卷若是先前被当众展开,只怕他百口莫辩!
邵文槿缓缓收起卷轴,这般心思手段未免太过阴冷狠毒。荣帝本是油尽灯枯,身体每况愈下,如果因此有何闪失,南顺也断然脱不了关系。
长风和南顺两国经年战火,和睦不过数十余载,若是荣帝突然暴毙,不说联姻,恐怕连他们几人都走不出长风京城!
阮婉此刻便还心有余悸。
与身家性命相比,回驿馆寻风蓝图就是再小不过的一桩事。
荣帝既然有心庇护,那他们从驿馆取回来的画卷即便不是风蓝图,只要画得像,就是公子宛的风蓝图!
有人自诩说得一本正紧。
却见邵文槿低眸不语,唯有唇畔隐隐泛起一抹的笑意,好似无奈得很。
“你笑什么!”阮婉不满喵他。
“唔,我笑死马当成活马医。”他却自在抬眸。
车外的微风撩起帘栊,好闻的气息悠然入鼻,本就近在身侧,目光里的浅浅暖意便如月下清晖般,顺着肌肤轻柔浸入心里。
就似,难以移目。阮婉稍楞,片刻之后恼从中来,你才是死马!她是货真价实的活马好吗?!
不及咆哮,有人便掀起帘栊快步下了马车。
业已出了宫门。
阮婉几分诧异,她都大度没嫌弃于他,难不成他还嫌弃了?越想越恼,便忍不住开口唤住,“邵文槿!你作何去!!”
邵文槿已从内侍官手中接过纤绳,跃身而上,才回头看她,“阮少卿,你真是想乘马车回去?”
言外之意,马车行得慢,他们原本时间就不多。
阮婉自然知晓,但……脚下踟蹰,片刻才咬牙切齿开口,“邵文槿,你明知我不会骑马!”
他不知道才是出鬼了!
“不会骑马,在南郊养马做什么?”
分明就是故意的!
阮婉怒不可谒,让他骑他的马,她偏要乘马车。愤愤拂袖转身,方才走出不到一步,就顿觉脚下一空。
又自衣领处被人一把拎起,甚是狼狈,“邵文槿!!”忍了良久的咆哮终是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