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还有一件事,倒是让裴二家在这个小小的兰家沟里的地位有了些小小的变化。
因为段氏的哥哥是县衙典狱长的事,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传了出去。所以乡邻们对裴二一家的态度,就和以往有了些不同,目光中似乎隐隐有了些敬畏。
最奇怪的是,就连那叶氏和肖氏,对裴二一家的态度,也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拜高踩低”这四个字倒是在她们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当年,段氏是被裴逸之从路边捡回来的。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大家都以为段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子。甚至有的乡邻和叶氏一样,怀疑看起来那般白嫩娇弱的段氏是从青楼里跑出来的,所以刚刚来到兰家沟与裴逸之成亲的那几年,段氏确实受尽了那些流言蜚语的苦楚。包括自己的婆婆,也时不时地说些难听的话来旁敲侧击的敲打她。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段氏的父亲居然是多年前在凤阳县衙内显赫一时的段师爷。可是这十多年来,段氏对此事却闭口不提,甚至连自己的公公婆婆也不知道,就凭着这股子沉稳和低调,便迎来了许多村邻们的夸赞。
不过即便是有了这件事,裴子慧一家还是对乡邻们一如往常的客气和尊重,从没有显出半分傲气来。师爷本就无功无名,没有什么好傲气的,何况大家同住一个村中,何需分个谁高谁低,而且裴逸之在家也常常教导几个孩子,自古都以尊老爱幼为美,不以拜高踩底为荣。
但是。也正是因为裴二家的这种态度,反而更让大家对他们一家敬重起来。
这日一早,刚刚用过早饭。裴逸安便青着一张脸,打开了裴二家的大门。高声嚷道:“老二在家吗?”
“大伯,您怎么来了?”裴子慧刚刚去帮瞎婆婆喂鹅回来,正好与裴逸安碰了个正着。
裴逸安也不停脚,直接问道:“子慧,你爹你娘可在屋里?”
“在,在。”裴子慧见裴逸安脸色不对,也不敢过多言语。只得答应着。
全村的人谁不知道裴逸安是个草包性子,在家里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几乎没有反对意见,更没有什么脾气。在外面更是一副好性子。老实巴交没什么话语,别人说什么他都点头,难得一见他不高兴的样子。
可是今儿这是怎么了,一张脸绷得死紧,似乎用一把刀砍上去。都砍不动的样子。裴子慧思及于此,也不敢多问,赶紧拔高声音喊道:“爹,娘,我大伯来了!”
话音刚落。裴逸之和段氏自屋内迎了出来,但是也都看出了他神情不对,裴逸之顿了顿,张口道:“大哥,你来了!”
紧接着段氏也热情地说:“大哥,您快屋里坐,外面冷。”
裴逸安一声不吭,只沉着一张脸点了点头,就迈步进了屋。
段氏赶紧给他让座,并将刚刚装好木炭火的泥火盆往他的方向推了推,笑道:“一大早晨的,外面冷,大哥烤烤火,暖暖手吧。”
裴逸之见他有话要说,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找出过年时瞎婆婆拿过来的葵花籽给他吃。
“老二,二弟妹,我有个事儿得和你们说说。”裴大也没客气,坐在炕上,将两手搭在火盆边上烤了烤。
“好,大哥,有事你就说。”裴二爽快地说道。
裴大转身瘪了瘪嘴,思虑片刻后,才就道:“老二,你们两口子去年就已经分家出来单过了,这事本不该来扰你们,可是我左思右想,觉得咱娘做得都不对,若是不及时制止咱娘,恐怕就来不及了。”
裴大这样一说,裴二顿时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若不是什么大事,以裴大的性子,他是万万不会开言参与的。可是当初裴子芙私嫁金柱的事儿他这个做父亲的都没管,裴家还能有什么比这个更大的事儿呢?
裴二百思不得其解,慎重地问道:“大哥,究竟是啥事?”
裴大气得腮帮子直鼓,低声喝道:“咱娘,咱娘要把小妹许给一个县里的布庄老板做妾。”
“啥?”裴二一听脸上就变了色,“好好的姑娘,为何要给人做小?还非要攀那高枝吗?好模好样的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便是了。”
“谁说不是呢?”裴大眼皮跳了跳,自鼻子里“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不但是做小的,而且那布庄老板整整大了小妹二十岁,也不知道咱娘倒是图个啥?年前有媒婆给咱小妹介绍了一个镇上的张秀才,我看那人就挺好,可咱娘偏偏嫌人家穷酸,硬是把这事给推了。依我看再穷酸,也比做小的强。”
一向不多言不多语,保持一副事不关己态度的裴大,在此刻能站出来为裴逸静说话,这是裴二一家人都没想到的事情。既然裴大都站了出来,那裴二也就不能袖手旁观了。虽然在裴逸静成亲这件事情上,两个哥哥都没有太多的发言权,成与不成终归是要裴玉和叶氏做主,但是能为小妹谋一门好亲事,毕竟也是全家所愿。
于是裴二夫妻决定同裴大一起去劝一劝叶氏,看一看还能不能有挽回的余地。
临出门前,裴大又说:“老二,你们是不知道,这两年咱娘因为小妹的亲事没少折腾。”
“折腾啥?”裴二没好气的说,“咱小妹人长得俊俏,又会女红,高门大户的少奶奶咱高攀不上,找个苦读的秀才也是不错,咱娘有啥不知足的?何况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布庄就能一辈子红火吗?又焉知苦读的秀才就一辈子穷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