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现在更关心的是赵廉的态度:“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些?你就不怕你父亲知道之后要问你的罪?”
赵廉拱手道:“阿父总不可能一直维持中立,最终还是要选一边站的,我只是提前替他做了选择。”
刘桢问:“你阿父当日是如何回答陛下的?”
赵廉:“阿父道,自西周以来,王位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以此沿袭,方为王朝百年根基。”
刘桢沉吟不语,如果赵廉提供的这个讯息是真的,那就意味着她父亲在立太子上确实有了不同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目前还只是在酝酿和犹豫,并为此询问了亲近大臣,以赵翘的身份,会被问到也是理所当然的,而赵翘的回答,似乎也很符合他一贯以来的谨慎风格。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赵翘这样持中立立场,两边都不得罪的,肯定会有人希望揣摩皇帝的心意进行政治投机。
万一有人的答案不是刘楠,那就等于为皇帝以后的作为提供了依据和信心。
“我知道了,多谢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刘桢对他颔首,“不过上唐乡侯只怕不乐于看到你和我说这些。”
赵廉道:“窃以为如今许王年长,远超其他皇子。国有长君,乃社稷之福,此其一。其二,许王资质虽不算出色,可也并不差,立储之事乃天下大事,非皇家私事,天下人人皆可议之。其三,有公主从旁辅佐,想来许王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刘桢沉默片刻:“既然你支持的是许王,此话你为何不直接与他说?”
赵廉叹道:“许王只怕以为我在说疯话罢,恕我直言,许王如今只怕尚无当仁不让之心,公主殿下还须多多劝导才好。天下久分方合,从陛下算起,开国不过一代,根基不稳,外患频频,若届时非长君在位,恐主少国疑,非天下之福。”
刘桢微微一笑:“你习儒家?”
赵廉至此终于露出一点赧然:“正是。”
刘桢道:“我与许王如今都居于宫中,出入不便,你若有事,可遣至宫门处托人寻桂香,她是我的婢女,自会有所安排。”
这就等于在两人之间开了一条联系的通道了。
赵廉面上殊无得意之色,只郑重道:“谨诺。”
等到二人从竹林归来时,大家看他们的神情立时就变了,面对刘桢的时候尚且不敢那么大胆,但是对赵廉就肆无忌惮了,各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纷纷往他身上飘。
刘桢见状笑眯眯道:“这下可麻烦了,若我不娶你,上唐乡侯长子会否因此而嫁不出去?”
赵廉连连苦笑:“公主就不要打趣我了,我还得想着回家如何向父亲交代呢!”
刘桢还没自大到觉得全天下的男人都会喜欢自己,赵廉也不曾误会刘桢对自己有意。
两人交浅言深,彼此之间达成某种同盟,但是对于刘桢来说,这种同盟是不太牢固的,她还需要时间来观察赵廉是否言行如一。
郭质似乎到处在找刘桢,脸上有几分焦急,直到看见刘桢出现,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站在刘桢旁边的赵廉,拱手打招呼:“高行也在这里?”
赵廉也回礼:“子璋安好。”
二人不说话了,微笑相对,并不热络,又隐隐有点对峙的意思。
刘桢看得抽了抽嘴角:“高行,若是无事,你先自便罢。”
赵廉一笑,拱手告退,直接晃着袖子走了。
郭质这才露出一点委屈的神色:“公主是否嫌我老了,不如少年时美貌了?”
刘桢白了他一眼:“你现在确实有些老了,奇怪,在光禄勋又不需要抛头露面,怎么连抬头纹都有了?”
郭质大惊失色,还真伸手去摸,等到听见刘桢压抑不住的笑声,这才反应过来。
刘桢本是因为赵廉和她说的事情,心情有些不好,此时被郭质一逗,烦恼顿时就消散不少。
跟郭质在一起,有一个好处,就是永远不必担心会不开心。
郭质哀怨道:“仲夏宴上满是才俊,不知公主可将夫婿人选定下来了?”
刘桢:“定下又如何,不定又如何?”
郭质喜滋滋道:“若是公主还未定,子璋不才,愿自荐枕席,当公主裙下之臣。”
他们左右没有旁人,郭质这番话又是压低了声音,是以不虞有人听见。
饶是如此,以刘桢脸皮之厚,也不由微微一热。
“郭子璋,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郭质笑眯眯道:“公主就如同那驴子,打着不走,牵着倒退,若是不加紧表露心迹,要是到时候被人抢先,我就后悔得没地方哭去了……哎哟!”
他小小地惨叫一声。
刘桢笑吟吟地捏着他的耳朵:“我是驴子,嗯?”
郭质:“你是驴子,也是最好看的驴子……不不不,你不是驴子,我才是,我才是!”
他的耳朵被刘桢绞弄成各种形状,郭质疼得泪眼汪汪,又不敢反抗,那样子甭提多可怜了。
原本有事折返回来的赵廉正好撞上这幅情景。
拧人的笑靥如花,被拧的可怜兮兮。
他见状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想也不想转身就走。
怎么长公主方才看着还和蔼可亲,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可怕?简直和家中老母有得一比!
公主果然不是谁都能娶得起的,还好他没动过这心思。
还好还好!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近则不逊远则怨,古人诚不欺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