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轩帝留存的手迹并不多,这幅梨下美人春睡图是其中最精湛的瑰宝,论画风已经是极致,再加上有轩帝亲盖的宝印,价值连城。
古往今来有才情的皇帝不多,画工出神入化者唯独轩帝一人,这幅画的价值并不是金银可以衡量的,便是万金都难得。
如今,崔翎只想用区区三千金来换得这幅画,若是在以往,便是自家人,崔谨也要生气的。
可现在,他着急用钱,这画偏又是他手头所能接触到的最值钱的物件了,虽然舍不得,但却也只能咬咬牙同意了。
他心里想的是,卖给崔翎,这画总也还是在自家人手上,等将来境况好一些了,说不定还有机会拿回来,若是卖给了别人,那这东西就再也与崔家无缘了。
崔翎虽然对大堂哥没有什么恶感,可谁让这是在替安宁伯夫人操持丧事?
大伯母和十五妹又轮番到五房来撒野,她心里这股气便也只能冲着崔谨去发了,说她趁火打劫也罢,说她冷血无情也好,总之,这竹杠她就是敲定了。
她见大堂哥面有菜色地点了头,便也爽快,立刻叫木槿跟着槐书回自家一趟,取了三千两银子的银票来,交到大堂哥手中。
崔谨对着那副画叹了口气,“这画作珍贵,还望九妹妹好生收藏着它。”
言语之中,还是带着无限的惋惜和心疼的。
没有办法,谁叫袁家财大气粗。收藏的古董字画也不少,若不是真正有吸引力的物件,就算拿出来,也不一定能让五郎感兴趣。
眼看着拿着银子匆忙出去办事的崔谨脚步虚浮,五郎叹了口气说道,“其实你大堂哥人还不错,可惜这一宅子的人里,只有他一个肯做事的明白人。”
崔家五房,五位正当年的老爷。孙儿都排到了十三位,可那么多的大老爷们中,能顶门立户站出来代表安宁伯府崔家的男儿,却唯独崔谨一个。
子孙莠蔫,这是败家之兆,崔家的富贵荣华差不多已经走到了尽头。
五郎轻轻揉了揉崔翎的头发。“这幅画,只给三千两银子,确实有些少了,其实,刚才看在你大堂哥的份上,怎么也得再给两千两。”
他顿一顿。“这里头,是还有什么由头吗?”
崔翎耸了耸肩。“反正这也不是大堂哥自己的东西,我就是趁火打劫了,又怎样?”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的,丝毫没有一点亏待人的心虚。
五郎听了忍不住轻笑,“你呀!”
他看了看天色,“你在这儿歇一会儿吧,我再出去看看。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你身子不适好了。总不能真的当着众人的面撕破脸,这面上的情儿还是得圆的。”
崔翎低头小声说道,“辛苦你了。”
这世道就是这样,安宁伯府总归是她的娘家,若是娘家的事做得不够体面,那么她脸上也是无光的。
她自己当然不在乎这些,但高门大户之家,牵一发而动全身,她面子上不好看,袁家也不见得多么光彩。
所谓人是社会的人,她生在盛朝这个社会间,难免要屈从于社会法则。
所以,就算死去的安宁伯夫人是她最不待见的人,可难免还要为了面子上的事竭力让这桩丧事不至于办得那么难看。
她自己不肯出力没有关系,寻个借口就算是躲过去了,但五郎身为她的丈夫,却不得不为此奔走,他那样辛苦,费这些力气,不过是想要让她的面子上好看一些。
如此而已。
安宁伯夫人是一等伯夫人,按规制要停灵七日方可出殡。
这七日间,崔翎每日都要回袁家看一回儿孩子,其余的时间便就只呆在五房的院子里,寸步不离地守着崔成楷。
而外头的事,便就都由五郎负责。
五房唯一的男嗣排行第十的崔谚今年才不过五岁,仍旧是个小娃,所以五郎这个女婿便承担起了半个儿子的责任,该出面的事绝不推脱搪塞,倒是赢得了不少赞赏。
五郎才不管那些人是真心赞美他有孝道,还是只是要巴结一下他这个未来的京畿卫副指挥使,他只是尽量做到自己的本分,好不叫人寻到崔翎的把柄,以此来对她说三道四。
崔成楷经过几日的修养身子渐渐好了许多。
他总觉得奇怪,因为向来对他十分照顾体贴的安氏近些日子来,在他身边伺候的时候少了,每当过来时,也总是一副疲倦模样。
就连三个孩子,也总是匆匆来看一眼他,就又退了下去。
崔翎笑着说道,“唐太医说了,父亲需要静养,母亲信任我,便叫我全权在这里照顾您,弟弟妹妹们也是不敢吵着您了。”
她一边伸手去替崔成楷盖好了被褥,一边说道,“父亲放心,等到再过几日,您好一些了,弟弟妹妹们就敢过来陪您玩了。”
安宁伯夫人虽然不地道,可到底是崔成楷的母亲。
崔翎吃不准崔成楷对安宁伯夫人的感情,但就算他对老夫人心里也有怨恨,可只要有这层母子关系在,顾忌着礼仪规矩,他总要去老夫人灵前披麻戴孝守灵。
他身子才刚有些起色呢,实在吃不起这层罪。
所以,她便打定了主意,不肯叫崔成楷知道安宁伯夫人已经没了。
对于这件事,安氏和她的意见不谋而合。
弟弟妹妹们虽然年纪小,可却都十分早慧,他们都晓得父亲病倒的日子里,别人是怎样对待五房的,也许并不怎么懂得大人世界里的弯弯绕绕,但都本能地想要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