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景梵家里用了简单的便饭,老夫人开了酒来,瞿凝陪着饮了两杯,正是微醺。
饭后,老夫人去了收拾碗筷,她和孔景梵去了对方的书房,老先生打量了她两眼,眯着眼睛道:“少夫人来找老朽,肯定不是为了吃一顿饭这么简单吧?”
瞿凝点了点头。
她的笑容里带着些微的狡黠:“那老先生您觉得我来是为了什么呢?您既然肯见我,肯定猜到了我想说什么吧?”
老先生点了点头,闭起眼睛悠悠说道:“老朽虽然蜗居东北,但托赖现在发达的新闻业,对国内大事还是略知一二的。少夫人在京中谋划种种,老朽也略有耳闻。”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直视瞿凝的目光里,闪烁着一种考量的光芒,“少夫人那篇讨孔檄文,老朽也读过……”
瞿凝微微一愕。
他说的“讨孔檄文”,指的就是在京都那场舆论战里,她写的讨伐孔孟的那篇文章,回想起来,虽然那篇文只为抛砖引玉,但实际上却无形之中,将她划到了“西化”的那一侧。
若这位老先生读过那篇文章,那他还肯见她,这其中的意味,就值得深思了。
瞿凝拱了拱手,她这时候也不多做虚言了:“老先生若是知道那时候发生的事情,那您也就能明白,我写那篇文章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反儒,相反的,我是想纠正后人在解读孔孟之道时候的谬误,毕竟‘孔子父母野合而生孔子’这样的事情,连史记之中都有记载,而孟子的私德有亏,也并非我的凭空捏造。所以我当时下笔所写的,并不是为了将孔孟儒家一棍子打死,而是希望能够纠正后人‘矫枉过正’的问题,当然,可能我的做法是激进了一些。”
老先生看了她一眼,半响点了点头:“……存天理,灭人欲这样的说法,我也是不赞同的。若不是因为少夫人并不是我之前想的那种人,我也并不会答应今日见你一面。”他顿了一顿,很诚挚的看向她,直白的问道,“但少夫人你想好了么,你到底打算怎么做?你想打动老朽,光光靠嘴巴是不够的。”
孔景梵说着微微笑了笑:“少夫人在京中策划的种种,逐利者以利相诱,逐名者以名动之,私德有亏者攻其错处,你也的确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但老朽两袖清风,甘于清贫,都这把年纪了,半截入土的人,名利都一早已经看淡,少夫人若是想用京中那一套,就趁早不必浪费大家时间了。”
瞿凝点了点头:“但老先生总还有一样想要的,这也是你为什么甘于这么多年蜗居东北的原因,而你想要的,除了手里掌握真正权利的上位者,没有人能给你。”
老先生不置可否:“老朽想要什么?”
“你想要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瞿凝看着他的眼睛,说话若掷地有声,“你的野心,就是你想要国学千秋万代的流传下去,你想要将你满肚子的知识,不至于随你长埋黄土!若你没有这样的野心,你又为什么肯长居东北?你身为孔家后代,或许没有成为家主的野心,没有赚的万株钱的贪婪,但你作为教师教书育人这么多年,你难道心甘情愿看着国学成为末端,到现在,那些西式学堂里,根本就没有了国学这门课?”
孔景梵瘦弱的身形微微颤动了一下,惊疑不定的回望过来。
瞿凝知道她的话已经切中了要害,她笑了一笑,下了决断:“我约了美国的一些技术人员,准备在东北开设技术学院。这和大学不一样,在技术学院里只需要学习一些机械制造之类的技术,可是除了这个之外,我能说服少帅,规定所有的基础教育都必须增设国学这门课,思想品德列入考量,甚至是列入官员的操行考评,假若我能做到这样的保证,老先生肯不肯帮我说一句话,帮我在东北立稳脚跟?”
孔景梵沉默良久,最后这才重重点了点头。
瞿凝回去的时候,心情还很是沉重。
像孔景梵这样的人,他并没有为他自己的富贵和名声提什么要求,相反的,他所要求的不过是国学的兴盛,如此简单,如此不利己。
他甚至没有问她要什么“进身之阶”,他也没想过自己能从中著书立说或者捞什么好处,但这样的人在孔家,却无法引导舆论和立足。
反而是常伴在皇帝身边,常常做一些酸诗和词句,或者写一些条陈和出一些馊主意以显示自己的“忠君爱国”的孔景豪,在孔家地位超然,甚至是享受着近乎于家老的待遇。
山东孔家,到后世都还有着偌大声名,她先前在那位老先生家里说的也都是实话,她其实也并不想将孔孟之道全部毁掉。
她想毁掉的是牌坊是浸猪笼是缠小脚这样的种种陋习,而并不是礼义廉耻,并不是礼义教化。
老先生对她说,他觉得她在京中做的矫枉过正,但以她的身份,很多大儒,并不会真的介怀,毕竟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一个很年轻的,不懂事的后辈而已,走了弯路可以理解,但只要她会改变,他们也肯包容。
只要她肯在东北他们的下辖进行一定的改革,那么要收拢人心,其实并不是难事。
再讨论到日本人的事情,老先生也说了,其实很多北方人也看出来了日本人狼子野心,但日本人聪明,在投资上都是借的华夏产业的壳子,甚至连舆论方面,也是借了很多华夏的报纸,而华夏这边,总会有一些卖国贼和汉奸出卖国家利益来换取个人的金钱。
所以老先生宁可暂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