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马上就要到驱鬼节了,咱回吧。”郉空带着部队走后,跟多吉云游的几个喇嘛找上了门,碰巧多吉此时穿着俗人的衣服,抱着纯纯,跟簟秋有说有笑的在院子里。
几个人面面相觑后,觉得前所未有的担忧。“外面风大,我们进屋吧。”多吉抱起纯纯,叫着簟秋进了屋子,之后盘腿坐在炕上,一副入定的样子,表情没有任何波澜。
簟秋因为知道多吉的隐情,多吉又是个脾气十分好的人,所以一直跟她很交心,言行举止间从来都没什么顾忌。
而这些喇嘛不同,他们的思想还停留在农奴时代,追随了多吉这么多年,在他们眼里,多吉就如神明般要恭敬,各个都弓腰俯首,不敢直视她。
年长些的喇嘛,打着佛手向前迈了一步,低声说:“佛爷,您的伤已经大愈,天气日渐一日的冷了,过了驱鬼节,咱么也该收拾收拾回内蒙古了,行宫那边已经问了几次了。”
“告诉他们,我不回去了。”多吉目空一切的看着不远处,手搭在膝盖上捻着佛珠。
“这——佛爷。”年长的为难的回首冲身后那几个喇嘛急急的招了招手,几人一同跪到炕前,央求着“佛爷!”
簟秋和纯纯坐到炕的另一端,与多吉只隔了个炕桌,他们说的又都是藏语,完全听不懂,却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儿。簟秋从侧面看多吉的眉心微隆,看来心里已经是很不耐烦了。
“各位师傅还是都起来吧,这样,也不好看。”毕竟这是军队,不兴这一套,簟秋放下纯纯,上前拉他们起来。
几个喇嘛哪能让她粘了身,都避之不及的连连向后跪退了几步,却也并不起身。
“我跟你们不一样,你们都是厌了俗世才出家的。我是不知俗世冷暖,就出了家。”多吉把佛珠往炕桌上一掼,语气十分威严。
“佛爷,您选了这串佛珠,也就选了这样的人生啊。”年长的喇嘛更是心急,他理解,哪个年轻的小伙子看了漂亮姑娘不喜欢不亲近?哪个年轻人愿意抛下这热闹的凡尘,一心的青灯古佛?可,你是活佛呀!这些只是幻象罢了。
“您不只是您一个人,您是十世多吉活佛的转世啊。您的肉身也不只是您一个人的,您是佛祖的,是众生的。”另一个喇嘛叩了个首,眼下的情景,让簟秋想起了戏文里,忠良们死谏帝王要察纳雅言的一幕。
“不要拿他们来压我,我就是我!”多吉轻念自己的俗名“楚臣嘉措。”
多吉自幼的行为就处处以前世活佛为榜样,是个特别懂事又很勤勉的孩子。虽平时沉默寡言,但从没做出过什么出格的叛逆的,有违活佛身份的事来过。
可眼看这就27岁了,来这军队也不过月余,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几个人心内更是惊讶。活佛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一众人等是要下地狱的,真是罪过罪过。
“佛爷,您九年前是受过比丘戒的。”年长的喇嘛看了看簟秋,提醒着她“希望您严守那二百五十三条戒律,在一切境界中精勤修持,择善离恶啊。”
多吉呵呵笑着用汉语对簟秋说:“都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了无牵挂。可我,一言一行无不受戒律束缚,就是这样的笑,也是罪过。是啊,已经九年了,我自己都不觉得,竟这般的久了。”
一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簟秋就觉得多吉有些地方跟郉空很像,可明明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想想到底哪像,又想不出。现在她隐约觉得,可能就是这种无奈吧,身不由己的无奈。
“你们先回去吧,郉施主是我很好的朋友,我要等她回来再告辞。过些日子,我自己会回去的。”多吉妥协着闭上眼。
大师开口,自是说一不二,几个喇叭虽有些不放心,但还是愿意相信她,也就先回山上的寺庙去了。
他们走后,多吉换回了自己的僧衣,无所谓的对她摊了摊手,依旧笑着。簟秋看着她明黄的里衣和砖红的袈裟,心中涌起无名的悲伤,大好的年纪,为何只能是这种人生?“你喜欢这身衣服?”
“我喜欢那身。”多吉指了指换下来衬衫“穿着它们,可以去看你的演出。”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僧衣“穿着这些,做什么都不行。”
簟秋不知道要怎么宽慰她,边走过去叠着她换下来的衣服,边问“你喜欢看我扮哪出?”
“都喜欢。”多吉藏在宽大袍子下面的手紧了紧“想跟你一直这样——可哪有不散的筵席。”多吉慢慢拉过簟秋的手,真挚的说:“我一直是个游子,现在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不舍得走,只是因为有你在这。”
簟秋被她这样拉着,也笑了笑“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之前的生活,但我当你是个常人,没拿你当过什么活佛。”
多吉收回了手,扯了扯散乱的袍子,看着不远处墙上挂的遗照,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好奇的问“这是郉空的母亲?”
“哦,不是,这是他前妻,纯纯的母亲。”簟秋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惋惜的摇摇头“土改时被当地的地主和土匪残害了,那时纯纯还很小。”
“她还结过婚,这倒没听她提起过。”多吉双手合十,轻念了念往生咒。
“我本来在四川藏区有我的行宫和寺庙,但当地有很多大的土司,就是你们说的地主。他们为各自争权,都想掌控活佛。所以,很多活佛是活不过十*岁的。”多吉看着孔婕的遗照“当初如果不是跑了出来,估计我也变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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