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闻声慌忙赶了过来,只看了眼她那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儿子和那满地的狼藉便跟我大吵了起来。她说我一个大人居然跟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简直不可理喻。我冷笑说,我不可理喻?你怎么不看看你那宝贝儿子干了什么好事啊?她又说,小孩子懂什么,谁让你非要提那么拉风的包回老家炫耀呢。我于是彻底地被激怒。
就这样吵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开始攻击彼此的性格、作风乃至私生活了。事情是在她不知是不是故意地在所有的长辈亲戚面前暴露了我已经失业这个秘密之后完全失去控制的。我愣了一下便恼羞成怒地把她跟姐夫正在冷战并且已经分居一个月的事说了出来。她于是又向大家曝光说我是自费生,读研期间一半的时间都在还贷款。我又说她跟单位只剩了半年的合同,她便歇斯底里地把我“跟一个胖子订了婚又悔婚”这件事也说了出来。
整个屋子顿时安静了下来。刚才我们在争吵不休的时候,他们有那么一会儿还在试图上前劝说。不过等到他们口中“姐妹间的寻常争执”终于演变了无法收场的互揭伤疤的丑陋行径时,他们便都沉默了下来。最后,父亲和伯父几乎异口同声地对我们吼了一句:“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出去!”
那天晚上,我跟堂姐在那条街道上走了很久。空荡荡的街景映衬进喜庆团圆的节日氛围里,愈发显得突兀而凄清。
一路上,我们就那样一前一后地沿着那条马路慢慢走着,谁都没有开*谈。后来我们就不知怎么地来到了我们从前念书的那所中学。站在校门口张望了几眼,夜幕里的校园居然陌生得无从再回忆了。想来究竟是隔了一段不短的年华。
我忽然想起当年的宿舍似乎是在那片白杨林后面,便后退了几步想要眺望一下,不想抬眼却瞥见堂姐也在望着那个方向。她竟然在跟我想着同样的事情,还真是难得。
我问她当年是不是住在501,她说是。我们就这样聊起了中学时候的事。
我说:“那个时候你简直是我的噩梦,每次考完试之后一定会在大人们面前教训我。就因为这事,我那时真的讨厌你到不行。我有时甚至觉得我现在这种糟糕的个性都是因为你。”
“你以为那时我就不讨厌你吗?”她也直截了当地说。经历了刚才撕破脸皮的争吵之后,说这些话反而容易了许多。“你爸妈总是那么喜欢在亲戚面前炫耀,一点破事都要拿出来说。你参加国际钢琴比赛那次,他们说了都有一个月吧。”
“切,你爸妈还不是总在炫耀你的成绩?”我白了她一眼说。
她没再说什么。我于是便也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我又说:“不过有一次我还挺意外的。就是我初一时你帮我教训那几个女生的那次。”
“有这回事吗?”
“拜托,你都从楼上往人家头上浇水了好吧,后来不是还因为这事被高中部警告处分了吗?”我笑了一下说,“真是的,那个时候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一个高三的学姐居然这样欺负初一的小女生。”
“其实也没想什么,听到她们说你坏话就下意识地那么做了。”她凝视着那片白杨林说,“我再怎么讨厌你,你也毕竟是我的家人。”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往事之后,话题便重又回到了今晚。她有点别扭地为手提包的事跟我道歉。我说:“算了,文博今天也被我吓的不轻,估计以后都不敢再碰我东西了。不过你真的有点太溺爱孩子了。”
她叹了口气说:“我也不想啊。我跟你姐夫结婚后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读书,那孩子是我唯一的寄托,我没办法对他太严厉。”
我默然不语地盯着操场的方向看了会儿,开口问说:“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啊?婚姻是两个人的事,他凭什么把所有的责任都扔给你啊。”
她苦笑了一下说:“我也这么跟他说过,不过他每次都说自己也没有别的选择。他说他做不了其他的事,只有学术研究才是他的梦想,现在他到处读学位也是为了将来能进大学工作。”
“说的真好听,敢情就只有他的梦想才是天大的事,就算牺牲别人也无所谓是吧。”我冷笑说。
“有什么办法呢。跟男人比起来,女人本来就要为婚姻牺牲更多。”她有点无奈地说,“女人的梦想跟家庭相比从来都是无足轻重的。”
我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因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蓦地想起当年她在毕业典礼上的演讲。那时的她,脸上明明还带着对未来踌躇满志的自信和骄傲。她说她将来想成为一个优秀的主持人,她想成为一个让母校引以为豪的人。然而现在,那自信骄傲的神情却连同青春一起永远地在她眼中消失了。未来也在她眼里消失了,而今那里映照出来的,只剩下淡的没有味道的生活而已。
“你后悔过吗,当年因为年龄压力跟那个男人仓促地结婚?”过了一会儿,我又问道。
她摇了摇头说:“其实当年我也不全是因为压力才跟他结婚的。那个时候,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她话音刚落,一阵噪杂的鞭炮声便没有任何预兆地从街道那边传了过来。想来现在已经是12点了吧。
“说起来,今年的大年初一好像是情人节吧。”她突然问道。
“嗯,的确是。”
她似是不经意地低头看了下手机,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