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低眉垂首的姿势,看在石拓眼里,竟是异样的不悦。一个在琴音中拥有那般气势的男子,怎会这般小儿女情态?一点没有男子的磊落气质。
石拓起身道:“既然舒公子身体不适,不如早些歇息,改日再聚。”
“师弟过两日便会启程回乡,只怕再没有时间与诸位相聚,故而今日特意备下薄酒,向诸位表达谢意。”王墨一脸诚恳道。
阮瞻和桓秀都知道疏桐的身份,来之前受过王墨嘱托,此刻便十分配合。
阮瞻道:“还专门备酒致谢,子夜和疏桐真是太客气了。”
桓秀又道:“既是告别在即,这也算是践行酒了。”
石拓回头瞥一眼阮瞻和桓秀,神色间虽有些疑惑,却还是坐了下来。
几人重新落座后,王墨、阮瞻、桓秀三人便唱和着对此次芳兰琴会一番感慨。内容也不外是“绝响”和“焦尾”同台演奏,乃是世所罕见,两人的演奏又是如何的精彩绝伦云云。
疏桐只是偶尔配合着微笑颔首,谨守哑巴的身份。
石拓听得索然无味,径自拎了桌面的茶壶自斟自饮,一言不搭。
看着这般心不在焉的石拓,疏桐有些好奇:他既是不喜欢酒宴聚会,却又为何要答应王墨留下?
闲聊一阵后,王墨便带着疏桐开始敬酒。
“今日的芳兰之会,师弟能与展延兄同台切磋,首先要感谢千里兄为他指点琴技。”
王墨说罢,疏桐便按照他的授意,拎壶起身替阮瞻斟满酒液,揖礼致谢。阮瞻看着疏桐,摇头笑笑,随即满饮此杯。
见此情景,石拓侧首诧异看向阮瞻:“你给他指点过琴技?”
阮瞻落座后笑道:“疏桐乃是家父的关门弟子,家父去世后,不才代为督促了一段时间。”
他竟是阮咸的关门弟子?石拓瞥一眼疏桐,在惊诧之余,又多了几分释然。阮咸与嵇康乃至交好友,他将嵇康的《广陵止息》演奏到这般水准,也不无渊源。
王墨又对桓秀道:“今日能亲耳聆听‘焦尾’的绝世美韵,还得感谢桓兄割爱。”
疏桐又替桓秀斟满酒液,揖礼相谢。
桓秀接过酒杯,尴尬笑道:“‘焦尾’一向闲置家中,今日能遇石公子妙手泛音,也是‘焦尾’之幸,听者之幸。”
敬罢桓秀,疏桐走到石拓面前,躬身将他面前的玉杯斟满,随即双手举杯,齐眉奉上。
石拓看着疏桐,随即站起身来,反而朝她拱手一礼道:“石某当不起这杯酒。”
他居然不吃敬酒!
疏桐无奈抬起头来,却见石拓从桌面又取了只玉杯,自斟一杯后,平举至额道:“世人都言《广陵止息》绝于嵇康,今日重闻此曲神采,乃是石某之幸!”
言罢,石拓仰首便饮尽杯中酒液,悬杯以敬。
自己敬酒反被他敬,这让疏桐有些愣怔。按照她对王墨的了解,他要么是在酒中要么是在杯中动了手脚,自己喝下石拓的这杯酒,会不会当场把自己给喝倒了?
“听闻展延席中从不敬酒,今日可是破了例了。师弟,你能得展延兄这般欣赏,自当满饮此杯。”王墨笑道。
疏桐闻言,犹豫着将杯中酒液喝下。
“师弟今日能与展延兄同台演奏,也算是夙愿得偿,还是应当敬酒一杯。”
疏桐正欲返回座位,听得王墨这般提示,只得再次拎起酒壶将石拓面前的杯子斟满。
这一次,石拓却并未推辞,仰头便一口饮尽。
之后,阮瞻、桓秀又分别上前敬酒,不是赞石拓琴技高深,便是夸“绝响”音色大美。石拓只是冷颜以对,但凡酒杯斟满,便仰头饮下。
几个回合之后,石拓仍是面不改色,阮瞻和桓秀反倒被喝趴下了,相继被人扶出了竹轩。
石拓瞥一眼窗外,站起身来:“时辰不早了,石某先告辞回城了。”
“夜深水急,逆水行舟多有艰险,展延兄不如就住在岛上,明日天亮再回去?”王墨亦起身道。
“我不习惯在外留宿。”石拓躬身抱起放在身后木几上的琴匣,便准备告辞。
王墨忧心道:“展延兄,我们今夜所饮的,可是从刘伶前辈家里采买回来的桑落酒,前味淳,后劲足,俗称‘拾步醉’……”
石拓冷冷看一眼王墨,抱了琴匣便往门口走。却刚走出两步,身子一软,人便往地上栽去。
王墨迅疾移步上前,却只来得及接住琴匣,石拓便倒在了地上。
看着眼前早有预感的一幕,疏桐惊讶不已:石拓究竟是醉倒的,还是被王墨毒倒的?
“石公子醉了,你们扶他去前面竹屋休息,好生侍候。”王墨抱着琴匣,转身吩咐身后的几个翠衣女子。
那几名女子的眼睛一整夜都几乎粘在石拓身上,此刻听了王墨的吩咐,当即激动的扑上前去。
王墨侧首对疏桐道:“桐儿,我们也休息去吧。”
瞥一眼被几个女子团团围住的石拓,疏桐满含歉意的跟着王墨离开竹轩。
离开竹轩一段距离后,王墨停步道:“桐儿,我有急事必须马上回城,你留在岛上,替我好好照顾石公子。”
“公子就这么带走‘绝响’,明日石公子醒来,我如何向他交代?”疏桐看着王墨怀里的琴匣问道。
“桐儿放心,他这一觉,至少会睡到明日午时。那时我已经带着‘绝响’回来了。”
“公子是想偷梁换柱?”
王墨勾唇一笑:“我的人品,在桐儿眼里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