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素手纤纤往宝玉额头点了一点,嗔道:“一说到玩,便顾不得读书写字了。妹妹既来了,还是各干各的罢。你且将今日所教之生字临上几遍,我也要教妹妹认生字。”宝玉依言,乖乖坐到一旁桌上去临字。元春则将黛玉的描红本子翻开,姊妹们坐在一块儿,一个教,一个认。黛玉素性颖慧,不大功夫便把今日要认的五十字认完了。支颐而坐,侧耳细听元春细细讲解字音、字义。
心下不免将元春所讲与素日母亲讲授比较一二,元春不如母亲多矣。元春不过闺阁稚女,所讲之意皆十分浅显,倒不如贾敏旁征博引来得高明。黛玉心中虽有定见,但待元春仍是恭恭敬敬,元春虽不如母亲,却比她高明,以师礼相待也没甚使不得的。元春见她用功又颇有灵性,不免动了喜为人师的癖好,滔滔不绝地讲授下去,倒显得比素日里教宝玉来得用心。
黛玉听住了,宝玉写完大字,凑过来一道听了,也是如痴如醉。还是贾母打发大丫头锦绣进来说:“今儿课可上完了?老太太请姑娘公子们略歇歇,用点茶点再用功罢。”几个跟随锦绣捧着点心攒盒进来的丫头们忙献上茶果。黛玉只吃了半个松瓤冰糖百合卷,剩余半个卷回身便要递与丫头,宝玉涎着脸挨过身子来:“这半个卷,妹妹赏我罢。”
元春叹气道:“还是这样无遮无拦的脾性,也不怕吓到妹妹。你要吃,这里尽有,何必又去歪缠你妹妹?”黛玉只是抿嘴看着宝玉笑,宝玉有些讪讪,瞅着元春摇头叹气的模样,倒不好伸手过来拿这百合卷,嘴里小声嘟囔道:“我看妹妹这个好呢。”黛玉把卷递给榴云,月清忙拿了热手巾来给黛玉擦手。宝玉见那半个卷轻轻送入榴云檀口,一时看住了,凤仙花染得通红的指甲拈着雪白的百合卷,素手比得过卷白,十分好看。
黛玉抬头瞧见了,拿着帕子在宝玉眼前晃了一晃,嗤笑道:“二哥哥看什么竟看得呆住了?”宝玉素来赤诚无伪,又是心爱的妹妹问,遂也不隐瞒,直言道:“妹妹带来的姐姐们个个都生得真好看。”黛玉见宝玉眼神澄澈,说得又真诚,心里头也有一些得意,微笑道:“这几位姐姐原是祖母和母亲身边的人,后来才赏给我的。”一一把榴云几个说给宝玉认识,元春在一旁冷眼看着,心内点头赞叹,果真个个大方稳重。
宝玉如今身边跟着的都是奶娘嬷嬷,余下不过是几个才会跑腿的小丫头,并无榴云这般俏丽成熟的大丫头,心里不免有几分艳羡,痴痴地看了榴云她们一回。不合手里拿着果茶,一不留心便把茶盏栽到身上,衣裳都被打湿了。幸亏丫头们不敢上热茶,那茶不过是温的,热得还有限,并不曾烫伤了。倒是丫头奶娘们唬了一大跳,手忙脚乱赶上炕来帮宝玉收拾,一叠声地问道:“烫着了不曾?”有的解衣裳,有的拿茶盏,有的递手巾,有的递衣裳,忙得不可开交。
待解了衣裳一看,并无烫伤之处,元春才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曾烫着。”黛玉心里也很关切,只是众人把宝玉围了水泄不通,她倒不好挤上前去,听见元春说无事,她也才放下心来。李奶娘帮着元春给宝玉换了里外的衣裳,才带着众人退了开去。黛玉上前问了他一回:“可疼不疼?”宝玉见黛玉如此关切,心里跟吃了蜜糖似的,甜甜笑道:“不碍的,那茶一点也不热,不曾烫着。”
元春恨得戳了几下宝玉的额头,嗔怒道:“看你还淘气不淘?喝个茶也能倒满身。亏得茶不烫。若要是滚水,还不把你身上烫起一层皮?日后还不仔细些。”宝玉素来十分敬爱元春,这会子见元春柳眉倒竖,似嗔似怒的模样,不由得老实认错道:“下回必定小心。”元春这才作罢,见他乖巧羞怯的模样,心里不免疼到了十二分,心软地搂着他温温柔柔地劝了好些话儿,亲香了半日。
黛玉见她们姊弟亲热,也不去打搅,放下手中的茶盏,拿起本子坐到一边临起今日的功课来。宝玉和元春说了一回话,因心里惦记着黛玉一人无聊,忙回头来看她,见她用功,这才放下心回身与元春说话。元春又看了一回宝玉的课业本子,拿着朱笔一一批了,好的圈了起来,不好的则指给宝玉瞧了,又细细说是结构不好,抑或是笔画错了。亲手握住宝玉的手,带着他在纸上写了几个错字,一一说了轻重转折之妙。
解过错字后,便罚宝玉把错字各临三遍,明儿还要考校。黛玉早就描完大字,也来交功课。元春也仔细批阅了,如给宝玉指错纠错一般,也细细点评了黛玉的功课。只是不好罚黛玉抄错字,还是黛玉笑着说了:“一样都是姐姐的弟子,姐姐可不许厚此薄彼。罚我们,倒是为了督促我们上进呢。”
元春点头赞道:“你知道用功,我倒不好拦你。只是你素来怯弱,一个错字临一遍也就罢了。我原也不是为了罚宝玉,只是让他长长记性,知道错在哪里。你既心知错在何处,心里记住了,下回不再犯,倒也不必定要写满三遍。”黛玉听了,果觉有理,将错字用心记忆了,一字只临一遍,须臾便好了。
大家做完功课,元春才问起屋里的丫头:“老太太在哪里?”有知情的丫头上来回道:“老太太在那边暖阁和琏二奶奶说话呢。”元春笑道:“咱们也过去找老太太说说话儿。”一群人呼喇喇地便过来这边暖阁,只见贾母歪在榻上与湘霏说话。因着无人,所以娘俩歪在一处,见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