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唯唯,贾母哑然失笑:“珠儿常念叨‘不严不能成器,过严恐生不虞’,除却教授课业,旁的时候待宝玉俱是和颜悦色,比我们妇人还宠上几分。在他眼里,兰儿倒要倒退一射之地。却不知宝玉这样怕珠儿。”宝玉摇头反驳道:“并不曾怕大哥哥。我的意思是大哥哥教得好。”但林珩见他面色发白,料想还是怕贾珠,不由猜测贾珠是使了什么手段把宝玉辖制得服服帖帖,背着他都不敢想祖母告状诉苦。
又说了几句闲话,待冰雪出来报贾敏醒了,宝玉登时坐不住了,定要跟着进去。林珩见贾敏母女尚未梳洗,不比宝玉未满七岁不避内帏之嫌疑,端坐在堂上与贾母说话。里头内室,黛玉听说林珩来了,笑容欢快道:“大哥哥来了呀?他昨儿答应给我带东西,也不知道带来不曾?”宝玉想了想,摇头道:“方才似乎见大哥哥空手进来,不曾带甚么。”黛玉不免有些失望,嘟嘟嘴道:“没带啊?”宝玉立马许诺道:“妹妹要什么?我打发人给妹妹寻去。”
黛玉只是摇摇头,不肯吐露究竟央了林珩带了何样物事。贾敏看着宝玉献殷勤不成,也嘟着小嘴,逗他说话:“你看大哥哥怎么样?”宝玉一本正经道:“大哥哥长得好,说话也好听。”贾敏被逗得开怀一笑,戏谑道:“大哥哥长得有多好?”宝玉呆呆想了一回,咬着手指形容道:“跟妹妹一样好。”这下连黛玉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贾敏梳洗毕,用了一碗参茶,便差人去请贾母、林珩进来。
林珩照例问了一回安,贾敏回道:“好些了。”一时林母那里又打发人来请吃饭,贾母寻了托词不去,林珩带着宝玉、黛玉去了。贾母陪着贾敏用了晚饭,坐着闲话一回。贾母将方才贾珠教导宝玉的话重说了一遍,又说起宝玉:“宝玉虽年小,却最怜惜姐妹,与家里几个姐妹情中极好。惜春丫头常常要寻宝玉一道顽耍,探春、湘云虽还小,一时见不着宝玉,也要问‘二哥哥去哪了’。幸而珠儿出息,我们才好略纵了一点。”
贾敏见她字字句句夸赞宝玉,心明眼亮得很,无非是为了再结一门姑表亲。原来她还耽心日后宝玉纨绔不肖,扳不上黛玉,如今转念一想,再没有比这个更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婚事了。一则,姑表亲,王氏看在贾母、贾政的份上,必然不会苛待了黛玉。二则,兄妹二人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自然熟惯亲密,比之聋婚盲嫁要强上许多。
三则早早定下黛玉亲事,不怕秦氏日后歹毒,随便将黛玉嫁予不成材的浪荡子弟。四则林贾两家相互掣肘,互为约束,贾家为着黛玉这个儿媳,必然不能眼见秦氏或者旁人颠倒拨弄黛玉。若林珩承嗣二房,成了黛玉的亲兄长,势必也不会眼见贾家苛待抑或是算计黛玉,免得堕了林家的声势,失了面子,抑或是沦为都中小民笑柄,为他人茶余饭后闲谈,说他一个丈夫倒不能为遭屈的妹子鸣不平。五则贾珠读书有成,日后必能带挈宝玉,料想不至于家业败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