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辰光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不一时,手里捧着一个贴了封条的黄花梨雕龙翔九天匣子轻巧地走了进来。君臣二人的谈话一顿,熙成帝伸手接过匣子,轻轻地揭开封条,拿出里头的湘黄绫子封面的奏折看了起来。林海偷偷拿眼一瞟,心内一跳,黄花梨木匣、湘黄折子,杏黄封条,这不是锦衣卫探子专用的密折匣子么?想来如此大事,攸关皇室声誉,圣上自然要出动了锦衣卫查个究竟。
熙成帝将奏折往案上一摔,眼中飞快地闪过几许怒色,二子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当众发作朝中重臣之子。若林海之子有错你身为堂堂亲王,也不该跟六七岁的稚童计较,遑论他不过是代父赔罪。虽不明说罚,可明眼人谁不见,你硬是让这小孩儿跪了半个时辰,最后也没许人家起身。思及此处,熙成帝不免温言慰道:“听闻爱卿有一子,天分绝伦,颖拔众人,不知可启蒙了不成?”
林海见熙成帝摔了折子后话锋一转问起了林珩,心一下被拽到了嗓子眼,是玉儿出了事不成,定了定神回道:“微臣惶恐,臣子顽劣不堪,当不得圣上夸赞。托赖圣上洪福,臣子现今跟着赵玄辉大人习业。”熙成帝点点头道:“赵爱卿学富五车,卿子得其教导,日后学成了,也好报效朝廷。”林海道:“犬子必当为朝廷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熙成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朕就等着太和殿上见他了。你可要细心教导,勿要放纵他。”林海答道:“是,微臣必定严加管教。”熙成帝笑道:“也别太拘束了他。朕看他行事颇有规矩,堪为稚童之表率。吴辰光,去备几样赏赐给林珩。”林海忙磕头谢恩,熙成帝别无他话,林海便随着吴辰光退了出去。
到了外头廊上,吴辰光客气地向林海笑着说道:“林大人先请,待我备好了御赐之物,自往府上宣旨。”林海谦逊道:“怎敢劳动内相亲往?到时不拘差位内监过来颁赏便是。”吴辰光笑道:“陛下圣谕乃是命我亲自去给府上公子颁赏,我可不敢违旨。林大人也该早些回去备好香案等着接旨才是。”林海见吴辰光如此说,又心焦林珩,与吴辰光草草说了两句,就赶着回林府去了。
吴辰光自去备了几样赏赐:御制《四书大全》一部,端砚两方,湖笔两封,徽墨两匣,拿了个剔犀九龙圆盘装了,端去给熙成帝过目。熙成帝看了,略点了点头道:“你亲自到林家去一趟。”吴辰光应了,端着东西退了出去。熙成帝命屋内留着伺候的内监宫女们俱都退了出去,重新拿起方才被摔在桌上的锦衣卫密折从头看了起来。
二子急着在林海面试之前见他,是为着什么?想来不外是让林海为褚烺描补两句。可他得到消息也未免太快了些,虽说内阁传召哪位臣工并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稍微打听也能得知一二。但内阁传片才到了林家,二子府上的拜帖也跟着到了,二子府上虽离林家近一些,往来传递消息也要耗费不少功夫,除非早有人把消息递给了他,他才能应对如此敏捷,甚至还有功夫摆出全副仪仗往林家去。
熙成帝的眼底浮上一层嘲讽,看来内阁之中已经有人站好队了,迫不及待投向了二子,好凭着从龙之功挣得更多的好处,真是欲壑难填,利令智昏了。熙成帝脱下腕上的凤眼菩提手串,拿在手上闲闲拨弄,眼中暗沉得一丝光亮不见。罢了,由着他们去吧,总归这些年憋屈狠了,叫他们松散松散,也好让他看清楚众人是忠是奸,可重用、可用还是不可用。横竖这天下握在他手中,总不怕有人捅破天去。只是二子也太沉不住气了,竟这么明目张胆地赶在林海面圣之前去拦他。林海眼中只有圣命,连停下与他攀谈都不肯,二子才恼羞成怒,发作了林海独子。
他召见林海,倒不是为了知道事情真相。真相自有锦衣卫去查明了,他不过是想听听外头关于褚烺的传言是如何说的。一来,林海是他的心腹,颇能体察上意,此等丑事由他来说,自然会修饰一番,熙成帝也少了几分尴尬。二则林海身为左都御史,掌管都察院,平日里监察百官,自有一套尚属完备的监察体系,消息灵通快捷不说,还很确实可靠。不然怎么朝中某位大臣昨夜青楼狎妓,第二日一早就有御史上了奏章弹劾他。都察院在打探消息这方面自然是有过人的手段在。
索性林海知道的并不完全,有些内情他并不知晓。熙成帝眼内精光一闪,此事绝不简单,倒像是有不少人隐在幕后操纵此事,不然怎么会传出去的话怎么会半真半假?只说褚烺行贿宗人府宗正才得免责罚,并不提二子曾为褚烺事找过兴平亲王。只说褚焕觊觎王袭才散布谣言,并不曾说起这谣言的始作俑者另有他人。
二子怕是被人算计了,熙成帝沉沉地叹了口气。二子不是明君的料子,是非不分、公私不明、曲直不辨、不明国本便是人君大忌,褚烺此举动摇国本、抹黑皇家声誉已是大错,二子还帮着遮掩,岂不是错上加错?此事关乎国本,岂能等闲视之?如此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日后面对朝堂大事如何能冷静公平地对待?帝王可以有喜好厌憎,但这喜好厌憎并不能轻易流露出来,若为人所察觉,到时便不是帝王掌控臣子,而是臣子操纵帝王了。
熙成帝内心隐隐有些悔意,当初便不该将二子推到风口浪尖上。原先他心中也有几分器重二子,总归是嫡子,他又与皇后风雨同舟多年,在情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