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过年,庄头们带来的单子一呈上来,贾赦的脸都黑了,贾琏细细一扫,对照着前儿所看的往年单子,也不自在了,不过是从前的八成,质问道:“怎么只有这些东西?”那庄头便开始叫苦,风雨不顺、霜雪又厉,老天爷不肯赏脸,田里的收成很一般,就这些,他们也是为主子拼了命、辛劳了一年才得了这些东西。把贾琏挤兑得脸色都青了,还是贾赦稍微沉得住气,轻描淡写两句打发他们走了。贾琏急道:“这些老贼的,对主子如此无礼,真真该死,老爷怎么不让我发落他们?”
贾赦如今是将他看做心肝,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嫡子,虽说如今又有侍妾有了身孕,就要临盆,还不知是男是女,便是哥儿,那等丫鬟之流生的庶子如何能比得上贾琏一根手指头,因而抚须劝道:“稍安勿躁,先使人打听了实情如何再做打算。倘若有一字虚的,他这庄头也别想做了。”脑子里却在盘算到底有哪些忠心又通农事的管事可以去管田庄。要知道,这田庄可是府里收入的一大来源,怎么能交予贪懒奸猾之人?
贾琏这才平了气,笑道:“儿子这就打发人去问问。”贾赦颔首:“先别惊动人,悄悄问了。”贾琏打发去探听情况的是他奶爹赵新,这赵新最是圆滑不过了,与那庄头同是贾家世仆,本有几分交情,那庄头又十分贪杯。赵新先把他灌醉了,从他口中掏出实话来,今年地里确实是遭灾了,但是东西绝不止这么一点,有一些是二太太提前派了一队人去庄上押走了,说是府上急着要。这庄头想着府上是二太太当家,当然不疑有他了,二太太又赏了他好几样稀罕的物件,他也明白一点蹊跷,自然绝口不提二太太,一切都往灾年上推。
把贾赦父子气得暴跳如雷,贾赦是隐约知道王氏必定会做手脚,而贾琏是不敢置信,这慈眉善目、温柔可亲的二婶娘竟然如此肆无忌惮地捞公中的好处,一时目眦欲裂,这以后可都是他的东西、他的财产。日后府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如果荣国府只剩下空壳子,日后苦的是谁?又想起她往日的嘘寒问暖,都变成了虚情假意,如此可憎,如此恶心!“凤丫头嫁给你,日后你既是我的侄子,又是我的侄女婿,咱们这可是双重亲了,既叫我婶娘,又叫我姑妈,你母亲去世之前又将你托付给我,你细想,可有谁会比我为你着想?”
可不是会为我着想,贾琏咬牙切齿,那会子他被挑拨得忌惮上了他那继母,心下还十分感动婶娘的体贴关怀。谁曾想他这继母虽然有点小心思,但终归心不坏,不想王夫人这般黑心,说一套做一套。“等凤丫头来了,这家我便交给她来当,凤丫头十分能干,在家里便帮我嫂子打理家务,到时我可就能享享清福了。”王氏再能干,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内囊已空,她又如何能有回天之力?
怪道父亲这一两回,言语中总是流露出对王氏这门亲事的不满,想来也是看透他那二婶娘,疑上了王家姑娘的本性。贾琏有些踟蹰了。还是贾赦先平了气,他是正经承爵的大老爷,手里还是有不少能干的人,账房里也有几个心腹在,命他们抄了这两年王氏管家的账本出来,看得贾赦父子真是如鲠在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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