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接到贾母家书,略看了看,不由点了点头,若是史家的姑娘倒也不坏,想必不会与二房一条心。保龄侯、忠靖侯兄弟圣眷颇浓,忠靖侯更是在西北战场上凭着一刀一枪争出来的爵位,最是骁勇善战、悍不畏死。陛下一手将他从军中拉拔上来,可谓帝之心腹。
从前怨着贾母偏心,从留在府中的心腹传来的消息看,再看她为琏儿所择之淑女,虽则偏心,到底未曾出了格。琏儿病着的这些日子,她也是日日佛前拈香祷告不断,连最溺爱的宝玉也撇在一旁,无心玩笑。看来,终究还是疼着他们大房这点骨血。既如此,日后母慈子孝也就是了。
贾赦滞留扬州这一二月间,一日间也进来瞧两三回贾琏的病情,随行的太医都频频点头,这贾赦果真有一点慈父之心。贾琏心下也十分感动,常当面请罪:“都是儿子不中用,累得父亲千里奔驰,担惊受怕。”贾赦温言劝慰道:“何必作此小女儿态。尽管放宽心,把身子养好了,我再带你回金陵给祖宗磕头。”贾琏泪流满面,只握着贾赦的手哽咽道:“儿子必定早日养好身子。”
待得贾琏病愈只要静养时,贾赦便坐不住了,江南水乡风光旖旎,吴娃妩媚多情,他这样的寻芳客岂能错过这无限风情?遂成了那销金窝、美人乡中的常客,日日流连忘返,乐不思蜀。他倒也乖觉,不往那秦楼楚馆去,只钻那牙婆老鸨的私宅,她们那里养着的可都是琴棋书画无所不通的绝代佳人,轻易不会客人。若是会着的人,不是高官显宦,便是勋贵豪族。能得那里的姑娘一点青眼,也是难得的风月谈资了。
贾琏二舅孙定本还对贾赦未满妻孝便续了弦颇有些微词,但见贾赦这般看重贾琏,心里的芥蒂倒去了几分。这扬州佳丽堆,还是孙定引着贾赦进去的。他任扬州知府也有四五年,对本地人情风土自是熟知的,本想着带贾赦乐一乐,不想他倒是迷进去了。这便不好了,恰好贾母频频来信催促贾赦回京。贾琏的婚事到底要由这当父亲的出面商议才好,贾赦颇有些恋恋不舍,只挨住不肯动身,孙定又隐隐约约点拨了两句,他才先动身回京,把贾琏留在扬州再调养一两个月,过了炎夏再动身。
再三托付孙定看好贾琏,别让他见不该见的世面。对着贾琏也再三申训,老实呆在舅家安养,身子好了,便不许逗留,须立刻动身回京,家里正忙着给他娶媳妇呢,他可不许在外头胡闹。直把贾琏训得一句一点头,唯唯诺诺,不敢起甚么小心思。孙定失笑,你这色中恶鬼,倒晓得教儿子做正人君子。
不说贾赦坐船北上,途经金陵,还逗留了几日,与在南边儿的族人一道祭拜祖宗,看看贾琏主持新修的坟园,见见留守金陵的老家人,赏的赏,罚的罚。连日忙碌,还要抽空子拜访金陵的老亲故旧,叙叙旧情。又有钦差金陵省体仁院总裁甄应嘉连日设宴款待,请了金陵城一干官员作陪,屏开玳瑁,宴设芙蓉,款情洽洽,宾主尽欢。
这边贾赦正在赴宴饮酒高乐不了,那边王家也在设宴招待未来的亲家,也是热闹非凡。独凤姐儿一人不乐,陪着众人酒过三巡,便借口更衣避了出去,闷闷不乐回了绣房。丫头平儿素来与她贴心,知道她的一点心事,不免低声劝道:“姑娘也别离席太久,一会子太太要问呢?”
凤姐儿最是要强爽利的性子,回头瞪了平儿一眼:“做什么蝎蝎螫螫地样儿?太太何曾说过什么?倒是那余家,日后还不闷杀人!”余家是正经的书香门第,五代进士,何等清贵,家主余信更是当朝阁老,位高权重。家中子孙也颇争气,孙辈已有两人中了进士,还有三四位举人,家族繁茂,富贵可继。这样的人家,朝中大半权贵要赶着与他们家做亲。
王子腾选来选去,花了一两个月的功夫才挑中这么一位佳婿,心中不无得意。奈何王熙凤大字不识一个,与诗书之族的太太小姐如何说得来话,闷都要闷死了。未进门,便吃了小姑子的排头,进了门还不知要被怎么揉搓呢?一时想了贾琏,更是感伤。王贾两家世交,他们也见过几面,心中都暗存着一段钦慕之意。本也是要定了亲的佳偶,奈何贾琏生了一场重病,倒是拆散了两个。
不由悲从中来,洒了两点珠泪,平儿忙来劝解。熙凤将帕子搭在脸上,充耳不闻,任平儿在耳边唠叨新姑爷有多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温文尔雅,仿若念经一般。还有一人也在为王贾两家亲事不成而黯然神伤,王夫人气得肝疼,好几日都歇不好,愈发显得人老珠黄了。
厚厚地上了两层脂粉才敢去贾母房中伺候,又要满脸堆笑去接待史家太太姑娘们,越发觉得胸口闷痛了。若是凤姐儿嫁进来,到时候只需要她把凤姐儿往身边一带,说是教导她当家,贾家仍可由她把持家务。想来凤姐儿必定也更愿意跟着姑妈,而不是去侍奉一个小家子气的继室。凤姐儿的脾气性格她最知道了,又愿意听她这个姑妈的话儿,她还愁什么?
若是换成这史家姑娘,人家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听你的吩咐,将正经婆婆撇在一旁。单看如今邢氏一直拉着这湘霏不肯放手,两人倒是亲亲热热说个不停。对着自己这荣府的二太太,却是敬而不亲,王氏真个悔得肠子都青了。谁想到贾琏病得要死,却没死成呢?早知道不要那样着急给娘家嫂子送信,如今来家里做客的,就是王家母女了。奈何,奈何机关算计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