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他们所在雅室的门板不知为何整扇倒了下来。
都挤在窗口的少年们这一下促不及防,被结实的门板砸了个正着。
尖叫声,痛号声,夹杂着女子的哭喊,瞬间传遍了整间酒楼。
少年的伴当们在楼下听着响动,齐齐涌上楼来。只是楼梯狭仄,大家都都挤着想抢到头里,便一团儿堵在楼梯处,反倒谁也抢不上头里。上头哭骂一声一片,下头也是吵吵成一团。
好在那门板儿只是将空间隔开的活板子,不厚不重,虽然看着好大一块儿,却并不能将人砸得重伤。
这些少年只是被吓了一跳,几人合力将门板掀翻,骂骂咧咧地从底下爬出来,一身的狼狈。
“这什么破酒楼,砸了它砸了它!”
“把这店老板拿根绳栓了,让他给咱们磕一千个响头,不然不能完事儿!”
“呸,磕一万个响头也不能轻易了了,咱们这几条命,岂是他几个响头就能赔得起的?”
不管他们怎么跳脚叫骂,这酒店里的主家,连带着跑堂的小二,都跟死了一样,没声没息的,半天也没有人上来搀扶赔罪。
此时此刻,他们才觉察出有那么一丝诡异。
一直看着门口大骂的少年中,便有那么一两个,将视线转向了墙壁倒塌的方向。
被那扇莫名倒下的门板隔着的,自然是另一个雅间。
朱红的漆栏,乌木的桌椅,窗子完全打开,山间的清风从大敞的窗口窜入,将凭栏而坐的人的发丝吹得乱飘。
他没有穿鞋,足上套着雪白的布袜,就这么大咧咧地跷在桌子上。白袜,乌木,看在眼中就觉得刺眼。
他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玄青色的外袍就这么微敞着,露出里头上好白绫衬银边云纹缀饰的中衣。细长微微挑起的双眼半睁半闭着,唇色浅淡,却比那些涂了口脂的美人儿更有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不过十一、二岁的小小少年,身上却有一副超脱尘世的冷漠气质。
桌上放着一碟桃花饼,一碟金乳酥,还有一壶桃花三白茶。
少年们只见了他一眼,俱都失了言语。
就算没见过他的,也都能认出来围站在这少年身周,身着淡青色护卫服,着鱼鳞软甲的十几个精干护卫是谁家的。
他们的靛青色腰带上,都绣了一圈小小的,却绝对不会令人忽视的“裴”字。
少年们对视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这少年,正是冠军侯裴度与过世的平阳长公主唯一的儿子,冠军侯世子裴宜。
仿佛感受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年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如从封闭的剑鞘里拔出的一泓秋水,又似藏于深山某处,不见底的万年寒泉,美得惊心动魄,却又冷得彻骨成冰。
他的视线在破开大洞的狼藉房间里,半扶半靠着的那几个灰头土脸的贵家子弟身上扫了一圈,唇角微微一挑,却没人会认为他是在笑。
“打。”从如同半开桃花一样有着浅浅粉色的薄唇中,只冷冷吐出了一个字,原本围在他身周的那些裴家护卫,立刻毫不迟疑地越过废墟,踏着咯吱作响的门板,两个起跃站在了少年们的面前。
“裴裴裴宜,你睁眼看看,我们都是谁!”少年中,年岁最长的一个挺起了胸膛,“我爹可是平乡侯,跟你爹都是侯爵,你的下人敢对我动手?!”
少年们立刻七七八八地叫嚷开。
“对,我爹还是威远将军呢!”
“我伯父是临孜伯!”
“我爹可是恒国公,国公,比你爹爵位高!”
裴宜双眉轻轻蹙起,看着这帮像鸭子一样抻着脖子直喊的小子们,再次启唇。
“打!”
楼上传来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钝响,伴随着像死了爹一样的凄厉惨叫和痛哭声,楼下挤成一团的伴当们脸都绿了。
这些声音分明就是自家的少爷,楼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有那孔武有力的人从人群中挣脱开来,就像堤坝上开了个口子,如潮水一般,各家的小子仆从们一股脑都涌了上去。
最先跑到楼梯上的人这才发现楼梯口守着两个男人,他刚一露面儿,就被人抬脚一踹,骨碌碌滚了下去。
顿时人仰马翻,又是好一通乱。
楼上哭爹喊娘,楼下群雄粥粥。过了好一会儿,当先四名彪形大汉开路,将底下乱糟糟的人群分开,他们方见到一个少年缓步走了下来。
他站在二楼拐角处,拄着栏杆,目光过处,众人都不觉闭了嘴。
就听他用着未变声的少年特有的清脆声音说道:“回去对你们家的老爷们说,今儿少爷心情不错,所以网开一面,只略教训教训你们家的孽子。若下回再叫我听着见着,第一次断胳膊,第二次折腿,第三次,就永远别想起站起来做人。”
那声音还带着几分稚嫩,清亮的声音如泉水叮咚而响,只是这悦耳嗓音里传出来的话格外令人心悸。
“对了,别忘了回去跟你们家的大人说,动手揍人的,就是我,冠军侯世子裴宜。有不服的,只管到侯府找我!这店也是我的,有本事够胆的,只管砸了,我自会带人登门索偿。”
原本还要冲上前为自己家少爷公子找回场子的下人们顿时有点发蔫。
冠军侯可不是一般的侯爵。
更不是那种靠着岳家起来的勋贵。
那是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