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妃看罢信,又听方才三位大臣的对话,顿觉茫然,对陆秀夫道:“陆卿怎么看?”
陆秀夫紧锁双眉,沉思片刻:“启禀太妃,这封信分明表明履善心意,叫我们不要投降,信封却又劝降,想是履善为鞑子所迫,不得已才写此信,但又不肯失去大宋的气节,为掩人耳目,故意将信封如此写。”
张世杰马上反驳道:“既然为掩人耳目,可也太过冒险,万一鞑子有懂得汉文的岂不是招来杀身之祸,这封信又如何能轻易送入我军?”
江钲也道:“不错,而且刚才送信之人看来武艺不凡,箭法十分了得。看来鞑子营中能征惯战者甚多啊,只是不知道这人是谁。”
赵?m忽然插嘴道:“你没看清么?”
江钲回道:“启奏陛下,臣黑夜之中只是看到一个黑影,身材矮小,不像鞑子兵将。”
陆秀夫道:“如此便奇了,或许鞑子军中有履善安排的内应也未可知。”
太妃叹了一口气:“但愿如此,希望大宋的列祖列宗保佑我们母子渡过此难。”说罢又抽泣起来。大臣们不免又劝导一番。
几个人又商议许久,都觉无退敌之策,文天祥的信也叫他们疑惑万分,想来想去还是没有头绪,只好走一步看一步,听天由命了。
陆秀夫走出宫门后转身对跟在身后的江钲道:“鞑子这几日并未攻城,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将军不可大意,越是平静便越是危险。”
江钲向天拱手回道:“江家满门忠烈,丞相请放心,宁可战死城头,也不叫鞑虏进崖山一步。”
陆秀夫苦笑一下:“有劳了……”
他心中却暗想:大宋是否真的气数已尽,即便如此我们身为宋臣,也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若是天亡大宋江山也是命数使然,到时只能如文天祥所说“留取丹心照汗青了”。
江钲看到陆秀夫若有所思便问道:“丞相还有何吩咐?丞相?丞相?”
陆秀夫仿佛没听见一样,又叹了口气,摇着头便奔自己的大帐走去。
帐内陆夫人正在教陆秀夫的儿子识字,陆秀夫的儿子名叫陆崖,今年八岁,与皇帝赵?m同年。他的名字是来到崖山以后取的,从前都叫乳名,陆秀夫深知或许崖山便是全家葬身之地。往南既是大海,宋兵到此若仍不能反败为胜,则或被蒙古消灭殆尽,或被茫茫大海吞噬,他只希望在崖山能置之死地而后生。若不能,便以身殉国,因此给儿子取名陆崖以纪念之,但陆家的这一点骨血也不知能否保存得下来。
此时陆崖正像模像样地读着《三字经》,摇头晃脑的样子惹的陆夫人一阵好笑,若是时光能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也许丈夫不是丞相一家人便可以永远享受这天伦之乐,但是蒙古的铁蹄怎会为这一刻的美好停驻呢?自己虽跟着丈夫颠沛流离,苦难远远多过欢乐,但为什么自己仍然不弃不离地爱着他?是了,他为国为民操劳半生,不失为大丈夫,为人妻子的,不正应该为他排忧解难吗?希望大宋真的还有复兴的一天,到那时我的丈夫也可以和我一起陪着孩子读书。
一旁的陆崖见母亲出神地望着自己,读书的声音又提高了一个调门,他可不知道陆夫人此刻的心情多么的复杂。他一边读着,一边调皮地伸出小手在母亲的眼前晃了晃。调皮地说道:“娘,你发什么呆啊?”
陆夫人道:“小鬼头,你好好读你的书,娘在听着呢。”
陆崖挤了挤眼儿,吐了吐舌头:“读书有什么用啊?我不想读书,我想象江钲叔叔那样学好武艺去打鞑子。”
陆夫人似笑非笑地申斥道:“不许乱说……”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陆秀夫的声音:“有志气!”
帐帘一挑,陆秀夫跨步进来,蹲下身来拉住儿子的手道:“鞑子要打,书也要读,将来你要成为一个文武全才的大英雄,好为大宋江山立功劳。”
原来陆秀夫早就回来了,听到陆崖高声读书不忍打扰一直在门外偷听。陆崖说的话很有志气,他便忍不住进来夸奖几句。
陆夫人见丈夫回来,马上要为他脱去战袍,因为当时战事很紧,所以不管文武官员都是一身戎装,陆秀夫虽是文官却也穿了一件盔甲。
陆秀夫见夫人要为他更衣,把手一摆,“夫人不必了,近日鞑子没什么动静,我猜可能要有什么大的举动,我不太放心,稍后要去城头巡视。”
陆夫人点点头:“应该,应该。”她贤良淑德,从不忤逆丈夫,只知道丈夫做的事一定是对的,但神色间仍然有些不悦。
陆秀夫与她夫妻多年,哪能察觉不到,便安慰道:“夫人,我很快便回来,等战事一了,我便可以多些时间陪你和崖儿了。”
夫人笑笑,不再说什么了。心想:也不知那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
哪知陆崖在旁边听的清楚,跳着脚高喊道:“爹爹带我去,爹爹带我去,我从来没上过城楼,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样子。”
夫人道:“不许胡闹,爹爹很忙的。”
陆崖却还狡辩道:“爹爹,我去城上是看看,将来才知道如何做大将,才知道怎么打鞑子啊?”
陆秀夫闻听,心想这小鬼头古灵精怪的很,只不过想出去玩玩,却找这么多理由,又想也好,就早点让他长长见识。便道:“小鬼头,你的鬼主意真多……既然如此,今天爹爹就带你巡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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