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情
汴京城里有一条街的名字很特别,叫做痛苦街;与痛苦街相连着的那条巷子,叫做苦痛巷;苦痛巷的一头有一座宅邸,正是大内高手、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六五神侯诸葛正我的府邸。
诸葛神侯座下共有四名弟子,破案无数、誉满江湖,时称“四大名捕”。各人的原名叫什么如今已少有人提及,然而“无情”、“铁手”、“追命”、“冷血”这四个外号却反倒是响彻江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如今正是深秋时节,秋风卷着树上本就已经所剩无几了的枯叶缓缓飘落,显得越发萧瑟了起来——苦痛巷的一头忽然出现了四个眉清目秀的童子,俱是一身青衣,身后各自背着一柄形状大小各异、但却都极为精致的长剑。
四名青衣童子抬着一顶白色的轿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诸葛神侯府的门口。
“公子,咱们到家了!”其中一个童子脆生生地开了口,声音轻快活泼,透着显而易见的讶异和不解,“咦?对门怎么这么热闹?药铺的牌匾怎么也不见了?”
其余三名童子闻言,立时齐齐地也“咦?”了一声,不自觉地抬着轿子侧过了方向,好让轿子里的人能看到对门的情形。
轿子里的人似乎是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有一只手慢慢地从轿子里探了出来、掀开了轿帘——手修长而白皙,甚至显得略有些苍白,比起那雪白的轿帘竟也不遑多让。
轿帘被掀开,轿子里的人终于也慢慢地显出了真容来——出乎意料地,竟是个格外俊美的青年,看起来大约只有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身形略有些削瘦,剑眉星目、神色冷峻,眉宇间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与傲意。
——正是“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他自幼双腿残疾、不良于行,出行时便只得以轮椅或轿子代步。
无情侧过头,向着神侯府的对门看了一眼——的确是热闹得很,即便是在神侯府的门口,也还是能隐隐听到女孩子们的欢声笑语随着秋风从那敞开着的大门中断断续续地传来、一并钻入耳中。
无情的动作略略一顿,慢慢抬了头,就见原本该悬挂着招牌的地方此刻已是空空如也——神侯府的对门本来是一家药铺,掌柜年事已高,铺子也有些年头了。平日里生意不坏,但却也绝没有这么热闹的时候,更何况这些“客人”中竟还有这么多的女子。
无情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却也并不多说些什么,只是收回视线、放下轿帘,淡淡道:“进府吧,先将案情禀报世叔。”
——“世叔”,就是诸葛先生。他的师门自在门很有些古怪的规矩,是以他虽悉心培养了四名弟子,却并不让他们称自己为师,只称“世叔”。
四名童子乖巧地应了一声,再不多言,抬着轿子稳稳当当地进了神侯府。
……
汴京城近来颇为平静,朝堂争斗似乎也暂时告一段落,诸葛先生难得的空闲,听完无情的禀报后,颇有兴致地取了棋盘来邀他对弈。
无情自幼遭逢巨剧变,双腿残疾、连同内脏也受了损伤,无法修习内力,却是以莫大的毅力与天资,练成了独有的轻功与暗器手法,更兼博览群书,机关阵法、奇门遁甲、兵法韬略无一不精,棋力自是也颇为了得,一时间与诸葛先生棋逢对手、难分高下。
“世叔,”无情不紧不慢地落下一子,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门的药铺……”
“这阵子你恰好出门办案,也难怪还不知道,陈掌柜卖了房子回乡养老去了,”诸葛先生也落下一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一样忽地笑了起来,“新邻居倒是个有意思的人。”
无情神色未变,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应了一声。诸葛先生笑了笑,也不介意他这略显冷淡的反应,径自将话接了下去:“柳沉疏那孩子倒真是了不得,才刚来几天就把全汴京的姑娘们都迷住了,每天都有姑娘来,连这苦痛巷都好像一下子变得温柔热闹了。”
诸葛先生一向都是个随和的长者,这会儿一边说着,脸上的笑意却一边是越发和蔼,忍不住摇了摇头,颇觉有些好笑和无奈。
无情想起先前在门口时听到的“欢声笑语”,眼底立时一片恍然,随即却是一下子又皱起了眉头——他虽外号无情,实则却比任何人都重情,最是不喜fēng_liú薄幸之人。
诸葛先生却似乎对无情的反应浑然不觉,言语间竟满是对那人的赞赏之意:“崖余,你若有空,倒是正应该去见一见沉疏——他医术极好,即便治不好你的双腿,但对你自幼就有的哮喘想必却总是能有些办法的。”
盛崖余,正是无情的原名——这些年“四大名捕”的外号越发响亮,除了诸葛先生,已再没有人叫他的名字了。
柳、沉、疏——无情将这个名字无声地在心底默念了一边,略一沉吟后,终于落下一子,慢慢地点了点头,眉宇间神色淡淡,却似是有了几分隐隐约约的暖意。
——诸葛先生教导养育他十八年,如师如父,而今这般惦念他的病情,这份好意,他自是不会辜负。
……
无情是在第二天的上午出门的——对面宅子的门口并没有人守着,大门却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开着,好像完全不设防备、随时都欢迎着客人的到来。无情坐着轮椅停在门口,视线却是不自觉地看向了门缝的角落处,就这么定定地盯着那里看了好一会儿,眼底渐渐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