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方涟出宫后痛苦的种种自不必细说,且说京城一间繁华的酒楼,屋里食客云集,厨上热火朝天,厨后洗菜摘菜的帮厨往来如织,而如山的待洗的杯盘碗碟后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隐隐的只能看到一张满是病容的脸。
十一月的天,北风微凉,她的手不停的重复着拿碗,洗碗,放碗的动作。脸色苍白,手冻的通红,而额上却满是细密的汗。
这汗不光是不停的干活劳累所致,更多的是病,是不由自主就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冷汗。
可是整个后厨都在各忙各的,除了跑堂不时将一些碗放在了她的面前,别人已经几乎看不见那张淹没在碗山后面的脸。
时间匆匆过,正午最忙的饭点已经过了,这家酒楼里的人也慢慢少了,那满是病容的脸上,也在慢慢少下来的碗山后面显露了出来。
后厨,灶上也都冷清了下来。而这时候照例该是大厨,跑堂,帮厨们吃饭的时间。大厨可以自己随意再炒两个价格不贵的菜,作为午饭。而跑堂,帮厨们只能吃客人吃剩下的菜。
不过对于这些穷苦,工钱又不是很多的可怜人,这已经很好了,因为有些客人来饭店也不过是充个面子,酒会喝的不多,菜反而动很少,所以遇到这样的席面,撤下来后,就变成了后厨这些人的午餐。
碗堆已经马上就要见底了,那张带着病容的脸呼了一口气,估计着再过一刻钟她就能洗完所有的碗了。
她的病她自己知道,只怕在这世上也活不了几日,可是她不甘心,不能就这么死了,能腾出时间,一定要去宫门前走一趟,即使被人发现认出来也不怕的。反正结果都是死。
她想着心事,自然手里就停了下来,而也就是这一下停顿,一杯茶啪的一下就泼到了她的脸上。她一个激灵回过了神。看到眼前的人,忙将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跪在了地上道:“少东家。”
那男子二十五六的样子,五官看起来还算精致,只是看向这女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恨意,不由就带出了凶相,他鼻子里冷哼一声,带了嘲讽的语气道:“怎么?又在想你的相好?这么点活儿,磨磨蹭蹭的到现在也没干完,吃屎都赶不上热的。别人已经吃饭了,你,哼,再晚连菜汤只怕都没有了。”
那男子说完,看着女子满头的细汗。将手里的茶杯扔进了女子洗碗的盆里道:“想死可没那么容易,你欠我的钱还不完,你就是死了,我也会招法师将你的魂魄拘来给我干活儿!”
那男子说着再不看跪着的女子,攥紧了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酒楼。
男子走后,女子将脸上的茶水和茶杯扔进洗碗盆里后溅起的水。用袖子擦了擦就开始坐着继续洗碗。
而向往常一样,他们的少东家走后,后厨吃饭的人就又开始了低声的议论。
“……哎!造孽啊,天天都要过来特特的折辱她一回儿……”
“……谁说不是呢?也是她自己不开窍,也是早跟了少东家,哪里又遭那许多罪……”
“……你们少说两句吧!那孩子心重。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你说要模样有模样的,要身段有身段的,要是那种不学好的,只怕早就自甘堕落进了那种地方了。我看咱们还是帮忙凑点钱给她看病吧!……”
最后说话的是有些年纪的大厨。可是他的话一出口,大家都打断了他道:“你快别说了,少东家都不让我们和她说话,要是再凑钱给她看病,被少东家知道了,我们可就像她那样没活路了。”
大家说的,洗碗的女子一句没听进去,关于她,每次少东家走后,他们总是能将她不识时务,不识抬举,活该这样的话翻来覆去的说上几遍,有时候也能听到一两句怜悯的话,但所有的一切对这洗碗的女子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收好了最后一个碗,从小凳上站了起来。
将那双泡的发白的手找了块抹布擦干后,就向外面的大堂走了去。
后厨这些吃饭的人,见她似乎不是要盛饭吃饭的意思,刚才说要凑钱帮她看病的大厨,壮着胆子喊了一句:“鸳鸯,还有菜,干完活就过来吃吧!”
大家都拿眼睛制止那大厨,可是那大厨壮着胆子喊了以后反倒坦然了,又对马上要走出后厨的女子招了招手。
那女子感激的看了那大厨一看,终是摇了摇头,向外走了去。
可是她这一走,也不知道是因为病还是饿,还是累的,脚下就像踩在了棉花上,轻飘飘的,而且眼前发黑,随时都要晕倒的感觉。
但她还是提起了一口气,坚持走向柜台,对里面翻着账簿,查看午间进账掌柜用哀求的语气道:“掌柜的,我能不能请半天的假,我想出去一趟,但下午饭点的时候我一定回来,一定不会耽误了洗碗。”
那掌柜看着她摇摇头道:“不是我不准,是少东家特意吩咐过的,不许你出去。“说着那掌柜叹了口气道:”哎!我说鸳鸯姑娘,你何苦这么犟呢?我看那少东家对你也是真有心的,不如你就跟了他吧,虽然是个妾,但总比天天在这吃苦强吧!“
这女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件事情,继续哀求道:”掌柜的,我下午一定回来,您就行行好吧!少东家他,他除了中午,下午不会过来的。我只是听说宝吉堂今日有义诊,您也知道我没钱,可我这头晕眼花的,我想去看看。“
那掌柜的显然也是很同情她的遭遇的,面上虽然有些难色,但看着她越发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