绞干了帕子,递给大丫,她娘拍着腿叹道:“好端端的女孩儿家,为何非得去蹚那浑水?医馆的事有与你何干?瞧吧,弄的满身是血,在村里那么多人跟前丢了份,又何苦来哉?这可是你二妹妹的婚礼!你做大姐的,不知道忙乎饭菜、也不知道帮衬你妹子,尽参合些有的没的做什么呦?”
大丫默默的擦拭着头发上的血痂,沉着脸,抿紧了嘴角没有说话。
见她不吭声,她娘又道:“可是后悔了吧?人又没能救过来,终究还是死了。什么小神医?我瞧着却能力有限的很,就不该请她来吃酒,真真是瘟神上门!连带着搅合了你妹妹的婚礼,简直气得我肝疼!”
“肝疼就该去医馆瞧瞧,”大丫冷不丁的开口道,“早些瞧说不定还不妨事,瞧晚了就说不准了,医馆又不是菩萨庙,杨大夫也不是观音大士,还能包起死回生的啊?”
“哎!你个丫头,还帮她们说话?”她娘很是气愤的道,“我早就看那仁和堂碍眼的很!上回你爹去帮个忙跳个狮子舞还给摔了!偏偏孙里长家非要请她们来吃酒,结果呢?好端端的喜事变成了丧事,真是晦气到家了!”
大丫冷哼了一声,将沾了血的帕子扔回水盆里,站起身走进了里间。
她娘站在门沿上,往外泼了水盆,撇了撇嘴低喃道:“脾气见长啊?胳膊肘还往外拐了?”
却说大丫陈语晴进了屋,默默的翻出自己的随身包袱。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的摆了出来:给娘带的缎面料子、给爹带的鼻烟、给二妹带的奉和堂胭脂,还有给孙耀乙带的、她亲手绣的荷包……如今他已经是妹婿了,这礼就再也不便送出去了。
身边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了她,先是父母,再是妹子和孙耀乙……
如今她的人生还剩下什么呢?
一片荒芜的灰色中,突然闪亮起那抹鲜红的血,如同涌动的潮水般袭上心头。陈语晴握了握拳,掌心的那股子触感依旧还在。今天她帮着救助那垂危妇人的时候,那种急迫的、未知的、紧张的气氛令她陌生而兴奋,这是在王府里伺候人的她从未体会过的。
原来女子也可以当大夫?原来女子也可以选择嫁人之外的其他道路?原来女子也可以为了自己的理想而拼搏?
杨姑娘不过才十岁出头吧,手术时她那有条不紊、镇定自若的表情深深的印在了语晴的脑海里,令她的心随之雀跃了。
就像是在谱写一首生命的序曲,拿起手术刀的那一瞬间,杨子熙整个人的气质都改变了,好似掌下便主宰了整个世界。她的手指灵巧的飞舞着,虽然瞧不懂她手术的进程。但陈语晴却体会到了那种悬着一口气、拼命的努力与时间赛跑的感觉!她在尽她最大的努力,力图挽留住那妇人的性命,虽然……最终结果还是失败了。
她没有沮丧、没有颓废、也没有抱怨自己失败是由于不能采用最佳的治疗方式。她只是静静的帮那妇人缝合了腹部的创口。最终轻声说了句对不起。
其实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连看不懂的陈语晴都明白,她尽力了!尽了全力!!
不同于给人开副方子抓药治病的寻常医馆,仁和堂医馆的手段新颖的令人心颤!用线缝合病人的伤口,用刀子切除坏死的部分……难怪她们要用帷幔遮挡起来,这种事普通人见了哪里能吃得消?
陈语晴闭了闭眼睛。幻想自己有朝一日站在杨子熙的位置……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子发自灵魂深处的震颤。
如果我也能……
大丫她娘一挑门帘进了里屋,打断了她的冥想。
“水烧开了,赶早的洗洗干净,我可瞧不见一点血的,待会还要上孙家吃晚饭去呢!”
“我不去了。累。”陈语晴迅速将香囊塞进包裹,歪头靠在床柱上回道。
“累什么?”她娘将热水倒入木盆中。屋里迅速弥漫起雾气,“连喜酒都不去吃,旁人该当你不高兴妹子出嫁了。”
“我是不高兴,”陈语晴冷笑道,“娘难道觉得我应该高兴?”
她娘一愣,放下手中的空盆,叹息道:“语晴,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小时候和孙耀乙要好,可这都什么时候的事了?十岁之前的情分又哪里当的真?女人家啊,一辈子最关键的就是要嫁得好!你妹子处处不如你,也就嫁个孙耀乙便成了,可你不同,怎么能还惦记着我们香坊村这小地方的人?”
“娘,你觉得孙耀乙配不上我?”陈语晴咬着嘴唇道,“你知不知道我被卖到淮州的头几年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牙人舍不得直接卖了我,带着我们一干女孩儿在身边调教,学诗词书画、学唱戏杂耍,天天鸡没叫便起身,四更天才能躺下睡觉。学的好的早早的被卖到青楼娼馆里去,学的不好的便隔三差五的饿饭挨打。
家里人没有一个惦记过我,是孙耀乙整整寻了我小半年,才终于找见了我,他试图几次救我出来却不得,差点被牙人打死!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这辈子只要有机会逃离那里,我便注定了是他的人,我不嫌他贫困、不嫌他没出息,不嫌他身上的任何毛病!生死不移!”
“是!是为娘的不对!”她娘干巴巴的掏出帕子擦了擦莫须有的眼泪,“当年家里不容易,你妹妹又小,需要养活,娘和爹真抽不出空去瞧你。可如今不是熬出来了吗?你现在是王府的丫鬟,成日见的都是达官贵人,香坊村已经早已不适合你了。王府里就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