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箓一直藏在暗处看着孙千祈,看他发疯似的砸了家中许多东西,安葬那永远沉睡的姐姐,然后孤独度日。
孙千祈经常会在他们曾坐过的石凳上仰头望天天,他在想什么?或许会想起他曾说过的玩笑,南箓啊南箓,你若是女子我定娶了你。或许只是想着这般贫困的日子,明日该如何度日罢了。
直到他终老,也只是守着那个残破的房子悔恨罢了,曾有那么好一个妖精陪着他,是他亲手将他杀了,或许那一日被挖出来的,其实是孙千祈自己的心。
后来他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孤独死去,黑白无常勾了他的魂魄走上了黄泉路。那一路的曼珠沙华开得真是美丽啊,妖娆的花瓣亲吻他的脚掌,踩出的花汁艳丽如血;那一路的曼珠沙华真是芬芳啊,浓郁的香味萦绕在他鼻端,勾起往事一幕幕,都与那个神仙般的男子有关。只是,他如何也想不起他的容貌了,只记得很美丽,永远触摸不到的美丽。
然后他进了冥府,所有鬼差都客客气气待他,说是冥主有过吩咐,他问冥主是谁,判官道:“你会见到他,每次轮回,他都会亲自送你到奈何桥。”
后来,他真的见到了那冥主,却是惊讶问道:“你不就是我在山中遇到的神仙么?是你叫我挖南箓的心,你为何骗我?”
冥主道:“我没有骗你,是他骗了你。”
他疑惑着那话中意思,冥主却道:“生死劫数,不可说也,你下一世想做什么人?”
他想了想:“做什么人都无所谓,只是,我还想再遇见他。”
“你会再见到他的。”
他莫名其妙地被冥主盛情款待了一段时日,等投胎的名目轮到了他,冥主亲自送他去奈何桥。他在路上遇到一个异常美丽的人,白衣墨发,容貌绝世,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的容颜,却依稀觉得熟悉。
那人不言不语,亦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他问:“你是谁?我们可认识?”
那人不答,美丽的眼渐渐盛满了悲伤,身后的重华道:“快走吧,下一世做个fēng_liú人如何?”
他并未仔细听,胡乱应着,走了几步后住了脚,猛地回头望向那白衣美人:“你是南箓!我虽不记得你的容貌,可我记得你的味道,你是南箓!对不对?对不对!”
那人依旧不答,漆黑的眼看着他,他不走,可重华却推着他:“若误了时辰可就错过你的胎了。”
他怒目反向重华:“他是南箓对不对?你为何骗我挖他的心?我究竟哪里得罪了你?你有何目的?他为何会在这里!难道他也死了?被我害死的?可我为何连他的容貌都记不住,这里真是冥界吗?还是我又做梦了?”
他一连串问题问着,咄咄逼向重华,最后竟不知是质问还是自语,灰败的眸子盛满悲痛。
重华深深看着他,那空华气质萦满周身,竟似冷了几分,银发玄袍,容颜出世,他沉沉的声音穿过冥界的阴风伴着弱水潺潺流入耳中:“你该上路了。”
他定定看着重华,又看向不发一语的南箓,心中空无,不知何去何往,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我不去投胎!”
重华道:“生死轮回早有定数,你这一去,还会再见到他,若是不去,孤魂野鬼,如何能与他再遇。”
“你说的可当真?”
“我是冥界之主,怎会骗你。”
“那么来世,愿我以万千荣宠来偿还这一世对你的亏欠。”他望向南箓,语意坚定,只是这样的坚定来得太过虚幻了,此刻的他,就站在奈何桥头啊,走过桥的那一头,万事皆空。
那桥头边的白衣美人始终不语。
“南箓,你应我一句?”
“下一世让我偿还你可好?可好?”
无人回答他,重华推了推他,他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桥头上,简单亭子中的红衣女子素手盛汤,这便是传说中的孟婆汤了。
“一碗孟婆汤,多放辣椒,再放点蒜,不要香菜。”
他前面的鬼魂如此说着,那女子便按着说法添了调料进去,将汤递给那鬼魂,那胖胖的鬼捧起碗闻了闻,道:“再放些香油更好。”
红衣女子又往他碗里添了几滴香油,胖鬼再闻了闻,满意地喝了一口,却又抬头:“味儿不够,还需放些孜然粉才行。”
红衣女子再往里面撒了些孜然,胖鬼再喝了两口,抬头:“有没有醋?”
孟姑娘笑道:“醋却是没有,你若觉得味儿不够,倒可以给你添点弱水河中的水,保准够味儿。”
她这话却没起到威吓作用,面前的胖鬼傻愣愣看着她:“姑娘你是谁?我为何会在这里?”
孟姑娘向身后的鬼差招了招手:“可以送去转生了,下一个。”
她才一转头,却像见着熟人般看着孙千祈:“你又来了,听说下一世你可是个fēng_liú人呢,不知能fēng_liú多久,这是你的汤,喝了后便是又一场尘缘。”
孙千祈对她的话似懂非懂,他端着那碗汤,汤汁荡漾,映出自己的倒影,恍惚中竟觉得无比陌生,他何时生的是这般模样了?剑眉入鬓,面如刀削。
这不是他的模样!
他猛地转头,重华就在不远处看着他,银发如流水,玄衣似黑夜,那空华气质中,已看不清他容颜。而南箓依然站在他来时的地方,阴风拂起雪白衣袖,墨发飞扬,那么远的距离,可他能清楚地看见那绝世容颜,美如画卷,却是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