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月记住耶梦伽罗是从她死去的那刻起,那美丽的女子在仙魔两军面前惨然大笑,悲痛之声响彻云霄,忽而她望向他,眼中浓烈的情绪不知是仇恨还是爱意,这般凛冽的眼神,兮月平身首见,于是记住了。
那浓烈的眼神渐渐变成了火,红了她的眼睛,焚烧了她的心。至始至终,她都不曾在兮月的眼中看见一丝丝的温情,于是那火愈发地浓烈,伴随着她凄然的声音:“兮月,我不会死,我将化作整个魔界的影子,让你随处可见到我,我要亲眼看着你饱尝爱而不得的滋味,你往后的一生都要饱受情爱折磨,永不得解脱!”
她话音方落,已一手印在自己天灵,一片红光从她身体内爆发,耀眼夺目,如同一轮毫无声息的太阳,继而那光芒渐渐衰弱,直待一切恢复如初,耶梦伽罗所站的地方只留一件醒目红裙装,孤寂寂地躺在荒凉的地上。
那是仙者的自我毁灭,散去修为,毁掉肉身,从此化为尘埃,与天地同在,混沌一体。
在场的仙佛纷纷摇头,好一朵仙根极高的灵花,只因入得情道,落得这般下场。
来年春日,整个魔界遍地开满了一种红艳艳的花,硕大的花瓣极尽张扬地铺展开来,迎着风摇摆得极尽了风情,香味散了开去,极尽的旖旎,这种花只要吸食了鲜血更是会开得如火妖娆,仿佛用尽一生心力。
它与一百年前献给魔王兮月的那株花一模一样。
魔族之人将它称为耶梦伽罗,一种靠吸食贪婪与邪念而生的花,美得勾人欲醉。
兮月喜欢这种花,就像他喜欢耶梦伽罗死之前的表情一样,他热爱这种新鲜又美丽的东西,使用葬花之术时,那遍地而开的都成了这种邪魅的妖花。
可他却从不曾将这妖花的诅咒放在心上,那样不风雅。
而他是个风雅的魔。
他热爱风雅,是因为骨子里残忍肮脏的血液,杀戮过重所生的戾气。
说来也怪,他这种满手鲜血杀戮的魔竟会觉得自己污秽,于是需要一点风雅的东西来遮盖这样的污秽。
整个魔界都知兮月是个爱好风雅的魔,那样强大不可一世的王,拥有俊美的外表,无人可敌的力量,完美得如同传说,却无人去想这强大的王是否也会觉得孤独。
连兮月自己,也不觉得自己孤独,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孤独,就像这漫长的生命。
这样强大的王坠入爱河会是什么模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只记得失去从丹后是什么模样。
那积累万年的孤独瞬间爆发,茫茫天地间,只有他自己,一个污秽肮脏,充满血腥味的魔。
他在从丹自毁的地方站了五个日夜,半缺的红月慢慢圆润,终于到满月时,他迈开了步子,却是背对着身后庞大巍峨的兮云宫,夜色如血,无人知他去了哪里。
自此,魔界政局出现动荡,权势与力量的争夺,暗流汹涌,终于在一百年后彻底崩塌,开始了长达百年之久的“党争王之乱”。
一些对兮月忠心之魔曾用尽千般方法去找他,然而翻遍整个魔界乃至六界,就是不见他踪影,好似那一夜的离去,便是与这世间最后的告别。
有人说他已自毁修为化为混沌与天地一体,有人说他忽而顿悟,被一菩萨所度,一同朝那西方极乐而去……
世人万般猜测,也想不到他只是朝着来时的路一直回去,回到最初遇见从丹的魔眼湖,繁华依旧,万物峥嵘,只是再没有湖心一朵粉色睡莲,没有那少年夜半子时从天而降,一双赤足轻轻落在水面,荡起涟漪幽幽,每走一步都似踩在他心尖儿上,步步生莲。那时,他便会生出自己也是洁净清明的错觉。
当再次躺在湖底时,这世间从未如此安静,连着心也一起放空,倦意袭来,兮月合上了双眸。
他在梦中见到大片大片的莲花绽开,这清幽洁净的花朵,超脱世间尘埃污垢,开得淡雅素丽,带着淡淡的佛意,可这佛意竟让他迷茫。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醒来时明月高悬,繁星灿烂,幽风清夜,只是再没有一朵睡莲,一个少年从天而降。
恍惚中,似乎一切都只是梦,他只是在梦里爱上了一个天界少年,醒来时,依旧在湖底养伤,可是为何心口会闷闷地痛?那痛绵延到了血液骨子里,难受得狠却无法纾解。
若真是梦,何不继续再做一场?
兮月在那湖底一躺便是千年,千年之久,他的梦却是越来越少,头脑越来越清晰,最后竟是无梦可做,余下的只有无尽空虚。
当他从湖底出来时,整个魔眼湖中已经盛开繁盛莲花,朵朵清幽洁净,淡淡粉色,悠远清香,是静静的佛意。
只是他并没有多看一眼,转身走向茫茫沙漠荒野。
若是不知道那个秘密,他还是从前的他;可既然得知了那个秘密,他很想再知道另一个秘密。
他想再次找到鬼菩提,循着来时的方向,回到梦的起点。
只是,他走遍六界,依然不曾寻得那具穿戴袈裟的骷髅,唯独手中一颗菩提舍利,依旧莹白光洁,泛着淡淡光芒,是他感受到的佛意。
后来,他听说冥界之主重华有预知能力,世间魂魄所归,皆过他之手,于是,他去了冥界。
“你须得同我下一盘棋,我便告诉你想知道的事。”重华这般告诉他。
“好。”他掀起袍角坐在他对面,看那冥界之主白发如雪,双目漆黑氤氲,因为氤氲,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