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庄如何不知道这是督军府的二姨太太,只是菊娘的这一句“大小姐”,直接的把她给架在了火上炙烤。
只见二姨太太的瞳孔微不可见地一阵紧缩,望向菊娘的目光带着一丝凌寒,但瞬间冷雪消融,又换上了阳春暖意,拉住眉庄的手,和熙笑道:“真是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啊,这世间哪里找到这么一个美人儿,生生的把我们府里的几个丫头都给比得没有一丝颜色了!”
她恍然道:“想必这就是六姨太日念夜想的女儿吧,瞧这眉眼,不愧是花魁的女儿,当年六姨太太在花楼颠倒众生,如今她女儿更加是青出于蓝,倾国倾城的了……”
二姨太太的话提醒了徐督军想起菊娘不堪的经历,脸上不由得就多了几分不自然。
菊娘冷笑一声,道:“二姨太太是戏文看多了吧,什么天上掉下个林妹妹,颠倒众生……这些不三不四的东西,也是一个督军府的太太在孩子面前随口说的?要是日后传出督军府没有好家教的名声,那就是从这里出来的源头!”
二姨太太轻轻打嘴,连忙赔罪,道:“妹妹莫怪,瞧我这张嘴,想要说个好话都笨嘴笨舌的,不过这戏文大家都听得,只有六姨太太原来是听不得的……戏文倒没什么,比起那些真正从腌臜地里爬出来的东西,在府里头生了根了,骨子里都烂的,臭的,依然神气活现地在面前显摆的——那要好得多了!”
“你……”菊娘被左一句右一句的都借着她的出身嘲讽,脸色煞白,气得全身发抖,却不似在梁氏面前那般强悍回应,只用水淋淋的大眼委屈地看着徐长林。
徐督军甚是腻烦女人们的吵闹,不料今天大喜的日子居然还是不依不饶地在这么多外人的面前闹了一回,脸色甚是不好看,骂道:“都是没规矩的!你们的大太太呢?这么久也没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都在这里丢人现眼!”
二姨太太恭敬回道:“大太太说她昨天吹了风,病着了,怕病气传了给人,那可就折了今天的喜气,对大小姐和二少爷都不好,索性就在屋子里待着,到病好了自然就出来见人。”
徐督军见这么大的场面里没有正房太太来主持,很是没有面子,恼怒道:“我哪是娶了太太,倒是请了一尊菩萨回来供着,平日里小心磕着损着,临了到头来一点用都不济!”
他指着二姨太太道:“五天后的认子仪式一定要大办了,办得再隆重也不为过。这件事上六姨太太得了大功,仪式就由你和她一起操办,一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菊娘大喜,连忙应诺。二姨太太却是一下脸色变了,刚刚和菊娘争锋相对的精气神顿时消失了大半。
徐督军甩了一下鞭子,让人把马牵着,也没有兴趣领着嫡子去见那些妾侍,带着盛茂冉转头去见那些幕僚了。
眉庄由菊娘带着走向内宅,回头时看了二姨太太一眼,依然是一脸失魂落魄的,眉间的艳色和神采飞扬都不见了。
她暗叹了一声,大宅门里的女人,不论是风光的或是黯淡的,斗得死去活来也都不过是依附着男人不由自主的命运。
菊娘一直看着她的神色,她被二姨太太当众揭了老底,心中实在恼怒,生怕女儿看不起她,忙道:“你同情她,那就错了,这督军府里二姨太太可是头一号顶顶厉害的人,大太太根本不管事,府里就她生了儿子,最是跋扈霸道,戏文里唱的贵妃娘娘得宠也不过如此罢了。你们来之前,我可是一直在她那里晨昏定省,陪着小心的伺候!我菊娘在外头见识了多少人物,也不得不在她手里被压制着过日子!”
菊娘好不容易出了心头之气,说得声色俱厉,手里捏着手绢捏得青筋直露。
眉庄瞥了她一眼,见她如此愤怒,可以想见她在这里的日子很不好过,毕竟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亲娘,不能一点不顾,说道:“你在这府里没有子女,何必跟那些女人吵闹搅和,什么事情都留一面,别太过分......你要是愿意,我就接了你走,你也不必靠着一个男人过日子。”
菊娘讶异道:“女人不靠男人还能靠谁?女儿你也是要嫁人的,难道出嫁的时候我还能跟着你去?”
眉庄扬眉傲然道:“现在都民国了,女人的自由更多了,我有手有脚的,自己能够赚钱,到时候要养自己亲娘还要看别人的脸色吗?”
菊娘握住眉庄的手,惊道:“你可别信了外头那些新女性新自由的鬼话,那可是行不通的,我可见识的多了——那些进过新学堂,学了新道理的所谓新女性,哪个不是为了以后找个好男人嫁了,见着稍有一点权势的男人就像老猫闻到了咸鱼一样追着不放,更有的连做妾做小都不顾了,骨子里的龌龊,连我这个摆明了阵仗的人都自愧不如!.....我既有着督军府依靠,还需要去拖累我女儿吗?有我在这里,以后给你找个好夫婿,你的嫁妆也能出得丰厚风光,这才不枉了我们母女一场!”
菊娘苦口婆心,说到动情之处,眼睛里流露出母爱的慈光。
眉庄一时张目结舌,自己这个现代人竟被民国的妇女给教育了,看来自己的感化大计是行不通的,菊娘的小妾思维根本无法改变。
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自己有些事情是想当然了。她几年来一直在国外,小时候的环境又窄小,毕竟对现在的中国社会了解不多,始终隔了一层,又一向以自己是穿越人高高在上的视点去看待周围,难免到时候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