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寺始建于前朝,北面临海,东面群山环绕,环境十分的清幽,一向是大户人家的女眷赏游之地。
姚姒此行虽另有目的,却把礼数做了足,给寺里添了不少的香油钱,又安排做姜阁老的法事。半天下来又是跪又是立的一通忙活,到得夜里人已疲累不堪,身子一挨床板便瘫软下来,只是身子再累脑中思绪反而越来越多。
姜氏虽说放了她来琉璃寺,到底是不放心,把锦蓉给安排在她身边,加上她带了红樱和几个粗使婆子来,除却红樱是知情人,她要想避开这些人却是不难,但锦蓉却是个问题,此其一,其二,那姓赵的小子到底是何目的?隐隐约约的她仿佛心里有了些许猜测,可事情终是如一团乱麻般理不清头绪,问题的空洞太多,怎么都连不起来。铙是一向淡定自若的她,心里也有了几许烦闷。
第二日早上姚姒随寺里的小少弥做完早课后,略用了两口斋饭便罢了碗筷。锦蓉最是细心,怕她因昨儿一番忙活累了身子,劝她多进些,姚姒摆了摆手,拿手娟子略拭唇角,对着桌上几样没油水的斋菜眉头皱得老高。
锦蓉有些好笑,十三姑娘虽说看着老成,到底是孩儿心性,姜氏一向将她养得叼,在吃食上头无不精细,此番寺里的斋菜自是不合她的口味。她朝红樱望过去,红樱向她挤眉弄眼的,显然也同自己一般的心思。
过得一会子,姚姒洗手焚香后就开始抄经书,把屋子里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锦蓉便拉着红樱二人嘀嘀咕咕的说话,片刻后,锦蓉便带着两个婆子悄悄的下了山。
支开了锦蓉和两个婆子,另还有些小丫头和粗使婆子也被红樱寻了借口打发开去,眼瞅着约定的时候就快到了,姚姒便带着红樱一路缓行去后山的桃林处。
琉璃寺的桃花林最是有名气,每到春日里不知多少游人来赏玩桃花,此时这里却是静悄悄的半个游人也无。不知何时,跟在她身后的红樱竟没跟上来,她心中有数,倒不担心红樱的安危,只一心向桃林深处行去。
此时正是暮春时分,桃花纷飞落红无声,虽是如斯美景,奈何她心中有事,哪里有心赏玩。待她行至桃林深处的六角亭,只见里头那人坐姿如松,纷飞的桃花偶尔俏皮的落到那人身上,那人也不拂去,姚姒一时间只觉得眼前人青衣乌发,说不出的闲适写意。
就在她愣怔之际,那人手上握着一杯清茗轻轻抬眸朝她一瞥,两人的目光短暂相接。
好一个以逸待劳,他坐她站,在气势上这人便占了三分去。姚姒心下陡然起了好胜心,她落落大方朝对方福身一礼,算是彼此斯见过,便施施然欠身坐到了那人对面。如此一气呵成的动作,倒也扳回了二分气势。
两人这般无声的较量了一番,那人竟也不恼,唇边含笑,随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姿态十分的幽雅,冒着醇香的一杯茶便递到了姚姒的面前。
“尝尝这茶可合味道?”眼前的人总算是出了声,他嗓音不高不低,话语间透着股多年的老友般偶聚时的熟稔。
谁同你熟稔!姚姒在心中腹蜚了句,面上淡笑自若。她端起那青瓷茶杯,轻轻一嗅,一缕清纯馥香飘散出来,再看那杯中茶色翠绿鲜亮,观其形似眉,呷一口甘甜爽口,味道是十分的醇厚。他怎知她最爱老君眉?是有意还是无心?姚姒虽说面上不显半分惊讶,但心底已然警惕起来。
“劳赵公子招待,这老君眉可是难得的极品,便是富有如我姚家,也难找出这般的品相,多谢了!”姚姒一向以洞察人心为本事,若说她心有七窍也不为过,两方对垒不动如山,谁先动谁就输,她也就装起了愣,抛出了饵,静待他出招。
赵斾摸了下鼻子,嘴角的笑意越浓,他提起茶壶替她续了一杯,方才道:“我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这样的好东西想是富甲一方的姚府必定有所珍藏。”
他是借谁的花献的又是谁的佛?姚姒听他话中有话,想到姚家做的那门海上生意,她无端的有些心浮气臊起来,再无心同他打太极,便正色道:“想来赵公子今日不是来同我谈茶经的,有话不妨直说。”
“张顺查洪家的底,不小心被洪家所察,洪家乃是世袭福州府都指挥佥事,这样的人家很有些根基,姑娘此举未免轻率了些!”赵斾一改之前的写意慵懒,张口便是惊天之语。
姚姒惊得霍地起身,那杯老君眉被她衣袖轻佛便倾倒,茶汤顿时染了她那轻薄的青碧色衣袖,她拿手指了指赵斾:“你......你......”
他是如何得知张顺是她的人?又是怎么知道她们在查洪家?他还知道些什么?难道他便是那手段通天之人?无数过念头一闪而过,要说姚姒此刻不慌乱是假的,但怎可在这不知底细之人面前露了怯!
她重新坐下,拿起手娟轻拭石桌上的茶水,竟是轻笑了几声,仿佛混不在意被人挖出了老底。待她把石桌上的茶水拭净,她才淡声道:“我年幼未见过世面,叫赵公子见笑了!”说完她觑了眼赵斾,复道:“赵公子手段通天,就不知您还知道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也好叫我安了心。不然我这心里有了惦记,就忘了今日要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了!”她不问张顺如何,却给对方来了个不大不小的威胁,也就吃准了对方必有所求。这求人的总得拿出求人的姿态来不是。
赵斾又摸了下鼻子,倒是十分爽快的笑了几声,脸上明显有了几分赞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