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李大家的正在外面候着。”
“叫进来吧。”元春闻言,撂下笔,从书案边来到外间儿的罗汉床上,这才让大丫头傲梅叫人进来:李大家的正是如今这庄子的内管事,庄子总管李大的媳妇。
元春坐定,贴心的大丫头傲梅又递了手炉过来,外面的二等丫头得了信儿,才打了帘子,请李大家的进门回话。
李大家的一瞧便知是个精明爽利的妇人:一身衣裳整齐合身,却无太多纹饰,进得门来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元春等她礼毕起身,才笑向傲梅道,“给李妈妈设个座儿。”
李妈妈谢过之后,便坐了下来,却不敢坐实:她也是明白人,自家在荣府也有些亲朋,自然也打听了一番二老爷和二太太所出的这位大姑娘,知道大姑娘是个“厉害”的主儿。她和她男人打一开始就言行恭敬至极,哪像原本管着厨房的王家婆子那个老货,仗着自家跟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有些关系,竟为着大姑娘夜里要吃碗热粥,便要拿捏一番大姑娘跟前的丫头,结果被大姑娘跟前的婆子抽了两个嘴巴,如今还关在柴房里没出来呢。
李大家的比王婆子消息灵通太多了:大姑娘不日便要进宫待选,可是要做贵人的!别说你王婆子一个二太太陪房的亲戚,就算是周瑞家的,若是惹了事,也一定要打发出去的!
再说,关住王婆子,自家最起码耳根子能情景不少。
李大家的心里这般琢磨着,端坐着的元春拿了傲梅捧过来的茶碗,掀开碗盖尝了尝,才又轻轻放回了小几上,碗底儿和桌面相触,清脆的一声“叮”,让李大家的瞬时回神。
元春面带微笑,不疾不徐地开口,“李妈妈,那一家人可安置妥当?”
李大家的回道:“回姑娘的话,那家子小姑娘高烧不退,那家男人许是通些医术,原本打发出去请大夫的人让他拦住了,夫妻俩倒是一起央求,求些药材。”
元春问道:“可拿给他们了?”
李妈妈陪笑道:“带那家子的男人去了库房一趟,今早儿打发人再去瞧,那小姑娘竟是醒了,烧也退了。”
元春的视线忽然飘远,沉默了半晌,方轻声道,“既然求到咱们门口,如何能拒之门外?天子脚下,怎能做那见死不救之事?”
这话外之音无非是真有人求助,却在自家庄子出事,若是让“有心人”得知,恐怕得不着什么好名声。元春即将进宫待选,这等时候必得小心谨慎。
李妈妈双肩一僵,旋即抬起头又半截儿猛地收住,重新垂了下去……这一切全都落入元春眼中。
显然,她听懂了。这一家子果然都是明白人。
不止是李管家夫妻,连他家的儿子闺女都不是俗物。前世这一家人早早得了恩典,自立门户不说,他家的儿子还中了进士做了官,甚至宁荣两府败落、受清算的时候,也没受任何牵连!
这就不只是聪明,甚至都称得上是明智了。
若能收服这一家子,定是自己的好臂助!元春思及此处,点了点头,“做得很好。”她还要在这郊外的庄子住上一阵子,一切都不用急。
顿了顿,元春又道:“等那家小姑娘病愈,叫进来让我瞧瞧。”
李大家的应了,又回报了这几天临近几家的动静,因为打听得十分周全,还得了赏钱……李大家的如何把这几两银子看在眼里,关键是得了大姑娘,将来的贵人看重,她颜面有光,最后更是美滋滋地告退出门。
直到这位李大家的出了院门,元春跟前的另一位大丫头青竹上前,轻手轻脚地换了盏温茶。
而元春却在出神:在她死后,一抹幽魂入得地府,却因曾祖之功德蒙警幻仙子召见,于太虚幻境之中水镜之前,亲眼看见自己离世后,本该是钟鼎之家却大厦倾覆,树倒猢狲散,而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亲眷又大多悲苦悔恨后半生。
这些惨状……虽然触目惊心,但也没出乎她的预料。宁荣两府都站在太子一边,可随着太子被废,新皇登基,为了太子而得罪过新皇的自家也注定了抄家夺爵的命运。
只是这一天或早或晚罢了。
正所谓谋反不成,死全家;夺嫡不成,抄全家。自家前世败得一点不冤。如今她能靠着曾祖余荫和积攒的功德,再活一世,好歹也得让自家在数年乃至十数年的“风暴”中平安度过,为此自然要好好谋划。
而这一生,元春不想重走老路,至少不想再听从家人的意愿奉承伺候太子了。
她一边临帖,一边细细思量:隔壁的庄子正是缮国公家的,这些日子他家的石三姑娘正在庄子里散心。这姑娘端庄温婉,与她同年进宫待选,她做了女史,而这位姑娘却为圣上选中,并在数年后得子封妃。
要知道缮国公石家依旧是勋贵,却毕竟比不得当年开国先祖尚在那会儿,原本也只想谋划个宗室正室罢了。消息传来,石家自是一阵狂喜。
之后,石家三姑娘虽然不是冲冠后宫,但日子过得始终不错,尤其是新君登基后,她们母子也颇受新君善待,连带着石家也恢复了不少荣光。
与这样的姑娘为友,怎么也比去亲近太子妃强多了——这还是母亲的主意呢。
其实家里最希望她能得圣上青眼,只是圣上极为自律,于女~色~上兴致一直都不算高。元春默默一算,圣上一生伺候过他的女人也不过十个,还是已经算上那些去了的妃嫔。
再说,即使强塞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