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定和未料皇帝竟会忽然问他这个,一时颇觉难堪,面上大有窘色,支吾道:“回禀圣上,这是……这是臣不小心撞的。”
皇帝道:“怎地这般不小心?大将军可要好好保重身体,朕的江山可要靠你们这些股肱大臣,若撞坏了哪里可怎生是好?太后若知道,可又该伤心了。”
一句话说得满朝文武都笑起来,戚定和也干干笑着应和,心里却知皇帝这是在故意出他的丑。他敢打赌,前日太后砸他的事皇帝肯定知道,偏在朝堂上大张旗鼓地问,还说什么太后若知道会伤心。皇帝这是当面打他的脸哩!戚定和心想,他的那些小动作皇帝八成都已看在眼里,今日这是在敲打他么?
戚定和如今已不敢小看皇帝,今时不同往日,皇帝羽翼渐丰,这位少年帝王已一步步达成他想要的目标,行事风范果敢凌厉,竟叫他这把老骨头也隐隐有些生畏。
下了朝,皇帝耐着性子等到晚膳时,杜汶才过来。在皇帝耳边一阵嘀咕,皇帝立刻起身,唤了华成过来,一行人轻装简行趁着蒙蒙夜色悄悄儿便出了宫。
夜幕漆黑。
唐初楼坐在冰冷的石床上,仰头张望头顶那方小小的天窗,这一两日都是阴天,浓云闭月,一星光也不见,只有巨大的树影在黑暗里摇曳。鼻边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枯败的霉味,刺鼻的尿骚味,屎臭味,还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恶臭。身畔不时有吱吱怪叫的老鼠跑过,它们一点也不怕人,有时候他睡着了还会在他身上爬来爬去。
已近冬至,地牢里格外阴冷,一晃,他已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七八日了。
自进了这个地方,他就没想过要活着出去。皇帝多年来一直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又怎可能放他出去。好在他自幼父母双亡,也无妻室,并无家眷和太多的亲人,就算是夷三族,也没多少人可供屠戮。唯一可能连累的怕只有昔日跟随他的些许门人和同僚,想来也已被皇帝或铲除或拉拢的差不多了,这让他多少有些于心不安。
皇帝小时候总是怕他,听见说唐相来,便恨不能逃得远远的。而今他终于不怕了,不但不怕,还反过来狠狠捅了他一刀。这算不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有脚步声从走道里传来,静夜里格外清晰,一步步缓缓走到地牢门前。
红色的光从门缝间映进来。铁锁哐啷啷做响,随后铁门被打开来。门开的那瞬,他看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来。
当先的那道身影执着盏小灯,是太后身边服侍的大太监蒋崇新,紧随在他身后进来的却是太后。唐初楼不由微微一惊,起身跪拜道:“罪臣唐初楼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负手站着,看他跪拜,却并不上前相扶,只朝蒋崇新看了眼。
蒋崇新了然,将灯盏挂在铁门上,便知趣地退了出去,出去后顺手把门从外关好。
太后就着灯光将这地牢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地牢阴森森的,天花板上洇着一团团不规则的黄色水迹,令人作呕,四壁乌黑,靠墙设着张石床,上面铺着堆发霉的稻草,角落里放着只马桶,时不时溢出阵阵腥臭。她由不住捂住鼻子,便听唐初楼道:“太后不该来这里的。”
“那谁该来?”太后听他这话就不由动气,一时柳眉倒竖。
唐初楼慢慢站起身,道:“罪臣的意思是太后身为国母,何等尊贵,来死牢这等腌臜之处,只怕污了太后的身份。”
太后寒着脸:“你口口声声罪臣太后,眼里又何曾有我这个太后?你这就跪拜完了?哀家记得,方才我可并没你叫起来!”
唐初楼微微一滞,重又屈膝跪下,道:“那是罪臣失礼了!”
“你——”太后气恼不已,盯着他凌乱的发顶看了片刻,终于还是破了功,上前将他拉起,道,“阿楼,你又何苦如此?”
唐初楼却将她的手一把拂开,冷冰冰道:“还请太后自重!”
“你——唐初楼!”太后气不可遏,怒道,“唐初楼,你非要如此么?这许多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为什么还不能释怀?为了一个商玉,你竟然……这样对我!我有哪点比不上她?容貌、家世,才学,你说我戚慕霜有哪一点比不过她?你竟为她舍弃我,逼得我不得不入宫,真好!她也不肯要你……哈哈哈,唐初楼,她也不肯要你,纵使才高八斗又如何?商玉她不肯要你。”
唐初楼愕然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太后道:“我是疯了,早从知道你倾心与她时,我便疯了!我求过你,可你说什么?你说再不想与姓姚的和姓戚的扯上关系。分明是我先遇见你,凭什么我要把你让给她?阿楼,你没良心,我外公他一力栽培你,你却恨他背叛他,竟然跑去为商家效力。打从那时起,我便知道,只有一个办法才可以把你牢牢拴住。那就是成为大杞最尊贵的女人,只有如此,我才可以把你攥在手心里。”
唐初楼煞白着脸,直直看着她:“你就是为此才决定入宫的?”
太后嫣然一笑:“是呀!可巧给我遇上先帝,可巧他需要戚家制衡商相,于是我便入了宫。你知道我入宫后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么?就是将商家连根拔起,让商玉死无丧身之地。”
唐初楼眼望着她,许久都说不出话,半晌,他慢慢低下头,好似头疼地厉害,两手捧住头闭上眼轻轻摇一摇头,道:“慕霜,你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