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相府里的人都知道西院是个禁地,没有人可以随意进出,因为大公子不喜别人进入,而宁相也严令不得打扰大公子养病,因此不管是府里的老人还是新人,都自觉地遵守着这个规定,从来无人敢越过一步,亦无人敢随意乱嚼舌根。
而宁采诗与宁泽轩不涉足,那是因为怕辱没了自己的身份,怕沾染上晦气,更何况那时彼此之间没有交集,没有利害冲突,更没有情份,也就谈不上前去探望。
但没人提,不代表没人想,暗地里,还是有不少人偷偷地议论过此事,此时经宁采诗这么说出来,众人久藏心底的疑问就象埋在灰堆下的火星子被撩拨到了空气中,须臾间便劈里啪啦燃烧起来。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宁桓额头青筋已隐隐乍现。
“我没有胡说!”宁采诗倔强地回嘴。
只听得一声低笑,宁天歌清越的声音波澜不惊,“妹妹说得如此肯定,大哥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何时进的西院?院内有没有鬼,你又是如何得知?”
宁采诗神情一滞,脸色有些发白,终究,她进西院的目的本身就不纯,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没有任何证据可证明此事。
当她被婢女急切地唤醒时,却发现躺在自己房门外冰冷的地面上,身上只穿着睡觉时的单衣,脸上干干净净,那些血腥臊臭都仿佛不过是她做了个梦。
那婢女扶着她进房,嘴里嘀咕着,说什么小姐你是不是梦游了,怎么会昏倒在外面,若非发现得及时,定要冻出一场病来。
她却知道绝不是梦游,当时便挣脱了婢女狂奔到宁泽轩房间,却见他好好地躺在床上,那一刻,她搞不懂到底是现实还是虚幻。
她不敢回自己房间,挨着弟弟在床上睁眼到天亮,这时宁泽轩却发起了高烧,还说起了胡话,“不要吸我阳气,不要吸我阳气……”,她这才敢确定昨晚之事确实不是出于她的臆想。
身体冷得象冰,裹着被子依旧颤抖个不停,说不成句,直到婢女将她娘亲请来,她才断断续续地将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很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她的娘亲神情阴郁地作了一个决定,随之有了现在这一幕。
窃语渐起,长久的不作声引起了侍卫婢女们的不确定,连那些道士也面面相觑,都集中地看向二夫人看她的意思,二夫人见状冷声道:“你无需问诗儿这些,你只要说敢不敢让我们进去一试!”
宁天歌专注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头也不抬,语调轻缓,“如果我说,我不让你们进去呢?”
“那就说明你心虚。”宁采诗脱口而出。
手中动作一顿,宁天歌抬头静静地望着宁采诗,眸光清明而凛冽,如冬日即将结冰的湖。
如果宁静平和的假象注定无法继续,她不介意在今日亲手将它撕裂。
宁采诗硬撑着没有退缩,昂着头抿着唇与她对视,四周的空气象是被凝固住,没有人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宁天歌身上。
他们,在等着他们大公子的反应。
许久,宁天歌微微笑了,放下双手负于身后,“那好,你们要捉鬼,我今日可以纵容你们闹上一闹,但是,如果没有鬼……”
悠闲的语气一转,她脸上笑意骤敛,冷冽的声音充斥在众人耳中,字字清晰,“我会让你们永远记住自己有多么的愚蠢!”
多么的愚蠢,愚蠢,愚蠢……!
足可断金之言在每人心中长久回荡,那张苍白病态的脸此刻所呈现出来的是一种怎样傲然凌厉之气!
没有人敢直视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那里面如利刃般尖锐的寒芒似乎能将人的灵魂深处剖开,无处可遁!
所有的震撼只汇成一个惊人的疑问,这,是他们的大公子吗?
“你想怎样?”二夫人盯着她警惕地问。
“这个你不必管,你只管回答,我这西院,你到底还要不要进。”宁天歌斜挑着眼梢,回给她一个轻蔑的笑。
二夫人银牙一咬,牙缝中挤出一个字,“进!”
宁桓欲说什么,被宁天歌轻轻拦住,“父亲,让他们进去。”
站成一排的侍卫在宁桓的手势下无声退开,二夫人当先往走向西院,随后的婢女抬起宁采诗的软椅跟上,再后面,便是叮呤当啷的道士以及幡旗道具。
这个从未对人开放过的西院,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次,却是如此兴师动众。
“父亲,一起进去瞧瞧热闹吧。”宁天歌勾起嘴角说道。
“歌儿……”宁桓有些担忧。
“父亲什么都不必说,只管看着就是了。”她一笑,率先而行。
穿过竹林,尚未到达内院,便已听到黑丫坚决的声音,“不行,这是大公子的卧房,谁都不能进。”
“啪!”一记清脆的响声惊起枝头小鸟,有婢女骂道,“夫人要进去,什么时候轮得到你说话了!”
“你,你凭什么打人?”黑丫的声音带着丝哭腔,却依然固执不让,“就算你们打死我,我也不会让你们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