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急,先把凤姐叫过来打牌,兴起了又叫贾琏带着大姐儿同哥儿过来,逗弄着重孙儿,且叫贾琏一家陪着用了晚膳,才装作无意地叫贾琏留一留,单独把事情同他一说,将一封自己亲笔的书信并着几箱珠宝纹银,叫贾琏以给甄家三太太道寿的名义给金陵送过去。
贾琏想起前几日林沫说与自己听的话,忍不住冒了一身的冷汗!
林表弟不是个好危言耸听的人,他说抄家灭族的大事定不会假,何况自从有了儿子,贾琏就觉得自己越发胆小了,他好说将来能从贾赦那儿袭个不大不小的爵位,儿子又聪明又水灵,怎么着也得有命把爵位留给儿子才行。这么一想,他也就不声不响地叫旺儿去找林沫了:“这是大事,你要敢走漏一丁点的风声——”
“二爷放心,若是有丁点风声传出去,不脏二爷的手,小的自己把舌头割了。”旺儿前几日多嘴咋舌被凤姐好生敲打了一回,二奶奶的手段实在没胆量讨教第二回。虽说这会儿二奶奶有子万事足,性子像是缓了些,但还没到仁慈的份儿。
贾琏几乎是坐立不安地等了许久才等到了林沫。
天还不算大冷,他已经穿上了皮的,携着风踏进暖间的时候,还带来了一股若隐若现的药味儿,他轻声咳了一声,身后跟着的小厮忙上来问道:“大爷,要喝点热酒么?”
“烫一壶来,这家的掌柜有私藏的桂花酒,不算冲,你去要一壶来。”林沫笑着,声音颇是温和,一边招呼贾琏坐下,“二哥坐,这处离户部不远,我往常也在这儿打过牙祭,所以自作主张点了几道小菜,一会儿叫人送上来,二哥莫要嫌弃。”
申宝给他的座上换了两个狼皮垫子,又给塞了一个手炉,才叫林沫坐下来:“琏二爷莫怪,我们家大爷最是惧寒,又不爱闻暖炉的炭味儿。”
林沫的脾气算是个好伺候的主子,但他又对吃的穿的还算挑剔,更是怕热又怕冷,连御书房里上好的银丝炭都觉得呛人,半个月前就差没在御书房里咳得叫皇帝以为他命不久矣了。
饶是像孔静娴这样不管事的,都亲自下厨给丈夫熬了一碗热汤来补补。
虽然一个大男人和自己体弱多病的妹妹喝着差不多的补药不算太正常,静娴也提过是药三分毒,他还年轻,没必要这么用药养着,但是林沫并不是个讳疾忌医的人,他不管不顾别人的目光,一天三顿地拿补药当饭吃,直截了当地说:“我怪怕死的。”
贪生怕死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贾琏根本没有心思去管林沫点了什么菜式,烫了什么酒,他几乎是颤抖着打发着人出去,断断续续地把老太太叫他干的事儿一说,声音几乎抖得听不清楚。
然而林沫开始自顾自地举起了刚刚申宝送进来的象牙筷子,给自己布菜,仿佛贾琏什么也没说一样:“二表哥不必如此惊慌的。就如同老太太说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只要我妹妹还叫她外祖母,我也不敢放任着这事闹得天翻地覆的。”
贾琏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事如今不归我管了,甚至不归三殿下管了,冷面七爷,刑部的,如今他揪着呢。”林沫笑嘻嘻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喝了一口,觉得暖气进了胃里了,才呼出了一口气来,“老太太也忒大胆了些,这事儿我还真不敢揽,都提醒了她一回,就该抽身才是,怎么反而要越陷越深,还累得二表哥也插了手,若要我说,二表哥可别淌这浑水,七爷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贾琏心给提到了嗓子眼:“可不是这句话!不瞒林表弟,我先前胆子也不小,可如今有了儿子,只想缩着过自己的日子,那么些个心思再不敢起的,可是这事老太太说到了我头上,又催的急,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
“老人家怎么敢这么折腾的?”
贾琏愤愤道:“还不是为了二叔同宝玉,指着甄家和几个王爷给宝玉挣前程呢!”
“前程是自己挣的,该有出息的,怎么着都能飞黄腾达,没本事的,就算前人给铺好了路他也走不稳当。”林沫凉凉地道,“老太太一片苦心,也不过是给其他人添堵罢了。”
申宝在外头敲门:“大爷,菜来了。”
“送进来吧。”林沫沉声道,“如今天冷,我口味有些重,二表哥自己点几道可心的菜,今儿个我请。”
贾琏哪里有吃饭的心思,就着林沫点的几道辣乎乎的菜吃了点梗米饭,险些呛着自己,林沫倒是不紧不慢地吃了几块羊腿肉,又喝了半碗鸭肉汤,才缓声道:“二表哥可别尽由着人把自己拉进去,要我说,这种事情,不讨好。”
“我又何尝不知道,可是这”贾琏为难道,“咱们家里的事情,不怕表弟笑话,我父亲是一丁点主也做不得的,老太太一句话,阖府上下都得听着,她说要帮甄家,也不掂量掂量咱们家的能耐,可是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谁敢拦她?先头你嫂子就说,全家上下孙子重孙加起来比不得宝玉的一根手指头,为了什么?还不是老太太宠他!你说,我也得敢违背老太太的意思啊!”
林沫安静地替他絮絮叨叨,倒也不恼:“二表哥也不用太紧张,你如今身上有差事,小侄儿才出生,没道理叫你东奔西跑的,我去跟大舅舅说一声,他如今得了孙子,总不能还叫儿子到处跑。实在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