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谭稹这番话,童贯没有说话,赵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心里很清楚,什么小事轻易大事明白应该倒过来说,应该说这位道君皇帝是个聪明人,但却贪图逸乐,好大喜功完全不是个做人君的材料。但前面那句话却是不错,这些年来,大宋朝堂之上,能够有统领数十万大军作战的资历、经验、威望的除了他童贯还有谁?只要天子还要用兵,那就离不开自己,就算有些挫折,但最终还是要大用的。说白了,就是只要自己兵权在握,安乐富贵就少不了。想到这里,童贯不禁有几分凄然,自古以来只听说武将养贼自重的,今天怎么连自己一个内臣阉人都要养贼自重了。
想到这里,童贯躬身向谭稹谢道:“多谢谭公指点,不然某家粉身碎骨都不知道是为何!”
“童公言重了!”谭稹笑道:“你是四路宣抚使,我是两浙制置使,咱俩可谓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我救你也就是救自己呀!那些个说闲话的也无非是眼红你领着十几万大军,高官得做,银的铜的如流水一般装入囊中,捅你两下想要分润些罢了,也不是当真要弄死你。真正要弄死你的却不是那些个小毛虫呢!”
“谭公,难道还有另有其人?”童贯听的对方话里有话,赶忙问道。
“童公,咱家也就把话说开了。你后半生的富贵荣华,身后的功业声名,都是在那征辽大业上。若是此事成了,封王做候也不过是等闲事,你我也清楚,像我们这等刑余之人。自古以来在史书上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可你这事若是成了,史笔斑斑,哪个敢说你一句坏话?”
听了谭稹这番话,童贯的鼻息一下子就粗重起来,官当到他这种地步,富贵荣华已经到了极处,他又是个阉人,没有后代,唯一看得重的就是后世史书上的名声了。若是当真能恢复燕云。就算他先前做了多少恶事。也不过是小过罢了。岂不见前朝的郭子仪穷奢极欲、可是天下人又有谁敢说他一句不是?只是谭稹此时说到这个。莫非征辽之事又有什么变故?
“谭公请直言无妨,童某不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今日得助。他日必有厚报!”
“童公言重了!”谭稹笑了起来:“其实也没啥,只是公相静极思动,所以朝堂之上便有些人鼓舌摇唇,说啥金人索要甚多,而与之极少,不如且罢盟约,却静观其变!”
“误国腐儒!”童贯怒道,谭稹这番话倒是的确说出了根本,说白了当时北宋朝堂之上,绝大部分朝臣既不是主战派。也不是主和派,只是当权派和企图当权派。当权派如果要联金伐辽,那那些没当权的就高呼‘百年之盟不可破’,‘劳师糜饷,耗费民力’;如果当权派要坐观其变,那没当权的就大喊‘祖宗疆土,百年机会,岂可错过?’自从号称‘公相’的蔡京下台后,这老厌物就一门心思琢磨着重新上台,而要上台就得搬倒现在台上的王将明,自然就得破坏王将明力主的联金伐辽之事。只是以蔡京的老奸巨猾,自然不会冲了赵佶的兴头。正好天上掉下一个方腊之乱,联金伐辽的脊梁童贯离了京城,若是不乘机升起一番事端才对不起他蔡元长的七巧心肠呢。
“呵呵!”谭稹一脸假笑的看着童贯在那里吹胡子瞪眼,就是没法子。说白了这种朝堂斗争,归根结底其实就是比的一件事情,谁离官家耳根近,谁就能赢。这也是古代那么多英雄豪杰都斗不过太监后宫的缘故,你是文才武略,但架不住人家饭桌话枕头风。可童贯虽然也是阉党,此时却在江南督军,这就远不及虽然已经下野,仍然留在东京的蔡京了,更不要说蔡京还写的一手好字,与天子酬唱游赏的机会多的很,想要使绊子,下黑手的机会太多了。此时童贯不禁感叹道:“本来自己是个阉人,已经狗没有节操得了,想不到当今大宋的士大夫更加没有节操,真是让人徒呼奈何!”
“禀告大帅,王都统制有急使赶到,正在外间等候!”
“传他进来!”童贯恢复了镇定,希望是个好消息吧,眼下他实在是太需要好消息了。
一个满身尘土的使臣上得堂来,朝童贯、谭稹躬身下拜,双手呈上一封书信。童贯从随从手中接过书信,查看过印信无误后,打开一看,双手不由的一颤,仰天笑道:“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何事,莫非是平贼事——”
“正事!”童贯将手中的书信递给谭稹,笑道:“辛兴宗果不负我,两日前以轻兵袭其巢穴,擒斩贼首数十人,方腊本人也已经就擒!”说到这里,童贯已经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在堂上来回踱步,一边计算道:“如今已经是四月底了,扫清余寇还要三四个月,然后收兵还有两三个月,算起来今年年底前就可以回京师了,呵呵!”童贯自语到这里,磨着牙齿笑道:“蔡元长呀蔡元长!待老夫回到京师再和你好生斗上一斗!”
“童公,就算你不亲身回京,这封捷报也抵得上百万大军了吧!”谭稹笑道。
“不错!”童贯闻言大笑道:“谭公果然高明,正好让京师里那些墙头草记得,还有我童贯这个人!”说罢,他转身大声下令道:“来人,写一封捷报,以快马持露布送往京师!”
归德府,京东西路招捉使府。
“念汝等皆为朝廷赤子,若幡然悔悟——”
屋内周平正拿着一封文书,朗声念给一旁的妻子芸娘听,他每念几句,便将其中古奥难懂的字句解释给妻子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