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周平点了点头,转身轻轻拍了拍李成的肩膀:“珍重了!”
对于宣和四年暮春的东京人来说,这不过又是一个惬意的季节。人们纷纷脱下沉重的冬装,带着自己的妻儿来到城内外无数的美园休憩游玩,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好景致,百多年来的和平早已使得东京城外遍布运河和田宅,仿佛是一座巨大的花园,甚至连部分城墙也必须为生活的便利让路——政和年间蔡京当政时就将不少艺祖时修建的曲折的城墙改为平直,直到靖康初年金兵南下时东京人才明白了艺祖皇帝的远见:金兵将投石机部署在城墙的四角,由于城墙被改成平直,结果在投石机的轰击下,城墙上竟然没有躲避遮挡之处,守兵因而死伤惨重。
当然这个时候的东京人并不知道几年后的灾难,对于即将开始的伐辽战事,他们抱着一种看客所特有的兴致盎然的态度,在茶馆酒肆里议论着某个将领能拉开多重的弓、使用兵器的分量、士兵们身上盔甲的颜色和样式、两府相爷采用的战略等等一切能引起他们兴趣的东西,就好像大相国寺旁某种新的把戏、樊楼里侍女一种流行的打扮一样。至于战争的胜负,他们其实倒不是那么在意了:一来在他们看来,现在的辽国已经不过是一片残山剩水(这倒是实情),大宋根本不需要动手打,只要派出大军做一场武装游行,对方就会屈膝投降(这个就未必了);二来在这些东京人看来,就算最后打输了。对他们的舒适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作为知晓未来发生了什么的读者们可能会觉得这种想法很可笑,可是东京城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见过刀兵了,他们自然觉得也会这样永远和平下去,要知道人们总是用已经发生的事情来推测未来将会发生什么的。只有极少数有远见的人可以从细微的征兆中正确的预测未来。
蔡府。
这座华丽的府邸正在举办着一场盛大的宴会,其规模甚至超过了上次天子驾临的那次——毕竟当今天子固然喜欢热闹,但也是一个欣赏水平很高的艺术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得到他的青睐的。蔡京举办这次宴会的名义是为了替即将统军伐辽的河北、河东宣抚使童贯践行。
蔡府门的大道两旁,闹嚷嚷的挤着一大群看白戏的闲汉。他们用夹杂着艳羡和妒忌的目光,看着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和轿子,不时还大声的指点着来人的官职和姓名,向同伴炫耀自己对官场朝政的熟悉。
“哎呀呀,不是说这公相与媪相已经断了交情。怎的童贯领兵发辽,蔡老儿还摆了这么大排场替他践行?”一个干瘦汉子看着往来的车马,疑惑的问道。
“嗐!”旁边那人立刻用东京人特有的一种拟声词表达了自己的不屑:“你懂得什么,公相他肚子里自有一笔账,又岂是你能够明白的?”
有人从旁边应道:“那你倒说说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丸?”
“说不得,说不得!”那人矜持的捋了颔下的胡须,一副好不得意的模样,不过他还是和盘托出:“公相卖的这药丸是‘起死回生丸’,不过救得不是别人,乃是他自己!”
“怎见得这药丸有这等神效?”
“说不得。说不得!”那个“说不得”摇晃着脑袋,一手捋着胡须,一手轻抚着隆起的小腹,笑道:“公相他给王太宰与童太师赶下台来,若想再上台,就肯定要与童太师拉拢关系,又岂能不请这顿饯别宴会?”
“公相不是与童太师都为了发辽之事撕破了脸吗?就在前几个月俺还听说公相的人在朝堂上说辽帝将领十万铁骑南下,还是议和为上!”
“嗐,你懂得什么!几个月前是几个月前。现在是现在。那些官儿为了往上爬,便是那脸擦地上的唾沫也都愿意的。何况是一顿酒宴!”“说不得”说到这里,又是鄙夷又是羡慕的对眼前华丽的府邸叹道:“只可惜俺不能进去看看,这蔡府里到底是何等景致!”
相比起府外的喧哗。府内六鹤堂里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从两厢看客人已经来的差不多了,但蔡京身旁的主客位置却是空荡荡的——童贯还没有来。虽然蔡京竭力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但从他微微颤抖的白眉来看,他的心中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这个阉奴!”蔡京在腹中暗骂道,此时四座上的客人们纷纷交头接耳,低声说着小话。蔡京不难从他们的脸上找到讥讽的笑容,显然这些笑容绝不是为了他准备宴席的。
“父亲!”蔡鞗走到蔡京的身旁,附耳低语道:“去童府催促的人已经回来了,童府的管事直说太师上午便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再派人去探讯,多派人去!”蔡京顿了一下足,用能够允许最大的声音下令道。蔡鞗没奈何的点了点头,转身向外间走去,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直到一个比礼貌上允许一个贵宾迟到的最大限度还要迟一些的时候,大门外面一叠连声地报进来:“童太师驾到!”
“快出门迎接!”蔡京在侍女的帮助下站起身来,对身后的几个儿子下令道,他自己也降阶相迎。
“适才有点公事,在禁中被官家留住了,以致晚到了半响,累诸公久等了,恕罪恕罪!”童贯入座,便用自己尖利的嗓音向众人说道。
“太师为国事操劳而忘身,实在是我辈楷模呀!”一名官员抢着答道。
“不错,辽事向称棘手,非有极大经纶如我公者,安能独擅其事,底于厥成?”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