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
政和八年(公元1118年)九月,大宋相州安阳县昼锦堂。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
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鎑彼南亩,田畯至喜!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韩肖胄伸手往古琴上一按,悠扬的琴声嘎然而止,一旁的妻子柔声笑道:“好一个万寿无疆!相公这段《豳风》中正平和,既配了这‘昼锦堂’、又配了这时节、身份,当真是妙极!”
“夫人谬赞了,方才我不过是意兴所至,倒是没有想这么多!”韩肖胄微微一笑,手中拿着犀角梳梳着颔下的几缕长须,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自得之色。原来这韩肖胄乃是北宋名相韩琦的曾孙,那韩琦历任仁宗、英宗、神宗三朝宰相,又有拥立英宗、神宗两位皇帝登基之功,威望深重。这韩琦本是相州安阳人,依照北宋的律条,为防止官员徇私枉法,一般来说官员是不允许去籍贯所在地任职的。但当至和二年(1068)韩琦因病请求返乡的时候,神宗皇帝竟然以韩琦为司空兼侍中通判相州,当时韩琦便在城中修建了这座楼阁,作为休养之处,并命名为“昼锦堂”,取得就是“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之意。其后安阳韩氏虽无人能与这位“相三朝,立二帝”的祖先相比,但依然是是大宋一等一的名族,亦有人登阁拜相,为官宦者更是数不胜数,韩甲胄本人不过三十出头,就已经腰悬金鱼,身居要职,韩家的清贵可见一斑。
“意兴所致才是最好,只是不知相公今夜兴致尽了没有,可愿为妾身再鼓一曲?”
韩肖胄微微一笑,将右手轻轻按在琴弦上,正低头思忖该选那首曲子。这时前院传来一阵喧闹声,韩肖胄眉头微皱,轻轻一甩袖子,叹道:“今夜兴致尽了,便到这里吧!”
“这些贱奴!”韩妻冷哼了一声,她能与安阳韩氏联姻,自家自然也是冠缨名族,自小便颐气指使惯了,此时被冲了兴头,哪里还忍耐得住,冷喝:“来人,去看看是哪几个贱奴喧哗,好生责罚一番!”
“罢了!”韩肖胄摆了摆手,示意上前领命的管事退下,对妻子笑道:“外间都是自家佃客,他们一年到头辛苦,也就此时快活个几天,还要莫要责罚了,你若是想听,明日我再弹给你听便是!“
“相公果然宽厚!”韩妻眼珠一转,脸上已经满是笑容:“说的也是,相公过几日就要出使辽国,若是责罚了他们,倒不是个好兆头,今日便放过了他们吧!”
“夫人果然宽厚!”
昼锦堂外是个方圆百余丈的大院子,平日里用作停放访客车马轿子之用,农忙时节。此时已经是九月了,白日的暑气尚未褪尽,百多个身着短褐的汉子,正围坐一团,兴致勃勃的看着杂耍,不时爆发出如雷般的叫好声。
此时当中的表演的是个五尺高的侏儒。只见他将一根碗口粗细的竹竿立在地上,三下两下便爬了上去,在竹竿上做出各种滑稽可笑的动作,那竹竿下面并无凭扶,但那侏儒只凭借自身的平衡感,在竹竿顶上如履平地般,引得下面围观的众人不断发出笑声和赞叹。
那侏儒在竹竿顶上玩了两套杂耍,正准备依照往日的惯例向众人说些喜庆话,好多讨些赏钱。突然他看到院外的街道上已经满是手持火把的汉子,怕不有百十人。为首的那汉子一声号令,手下个个拔刀引弓,箭头正指向身处高处的自己。
“啊呀!”
随着一声惨叫,那侏儒从竹竿上跌了下来,下面正准备朝围攻众人讨要赏钱的杂耍班主腹中不由得大骂:“定然是上场前又偷喝了酒,才会这般手软脚软。”脸上却只得挤出笑容来,像众人做了个团揖:“列位看官,这厮方才失手,便罚他上去再多耍几个回合,向诸位陪礼可好?”
“班主!快跑!有强人!外间有强人!”那侏儒嘶声喊道。
那班主闻言大怒,一脚将那侏儒踢开,骂道:“你失心疯了吗?这里是韩家的昼锦堂,哪里会有什么强人!”
正说话间,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嗖嗖的风声,那班主胸口突然一疼,低头一看,却是一支白羽箭贯入胸口,箭尾的白羽犹自在轻微的颤抖,他口中呢哝了几声,便带着不敢相信的神色仰面倒下。
“妈呀!”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声,几乎是同时,空中又落下一阵箭雨,人群中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一些往外间逃走的人正好撞到翻墙进来的强人,立即被迎头砍倒,惨叫之声交织成一片,方才笑声融融的所在立即变成了一片修罗场。那侏儒看了看四周,最后还是扑倒在地,双手合什,口中念佛不止。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那侏儒突然感觉到背上一紧,已经被人提了起来,接着便看到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正咧嘴笑着看着自己,他本能的惨叫一声:“啊呀!”
“兀那汉子,韩家的昼锦堂可是就在这里?”那红脸汉子将侏儒往地上一丢,随手将手中的钢刀迎风一抖,刀刃上还没有凝结的血水顿时溅了那侏儒一脸,吓得那侏儒又是一声惨叫,也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摔的。
“怎的不说话?”那盗匪头目眼见的那侏儒浑身如同筛糠一般,却不说话,不由得有些不耐烦,他挥刀虚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