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都市现代>归去来皙>第三十章 清平乐二

允祎思索片刻,便答:“臣记得……好似是一乘肩舆吧?”

皇帝颔首,嘴角一沉,咬牙道:“便是这一乘鹅黄肩舆。朕当时若不受用,他必将留以自用,可见其谋逆之心暗存已久。这么多年,朕当真是错信了他的!如此奸佞之人,朕再不可姑息。”皇帝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切齿的恨意喷薄而出。可他的眼睛却半刻也不曾闲着,他不时悄然将目光转向一旁,但瞧宛月只是侧了身子端坐着,始终低头拿银匙一口一口舀着碗里的莲子粥吃,似乎对他们的谈话并不感兴趣,那略显游离的神情更是教人怀疑她是否听到有人在说话。

收回视线,皇帝仿佛稍稍松了口气,抿了抿薄唇,道:“此番的惩处,弘皙自然是逃不过的,至于怎么个惩处法,还得好好商榷才是。”

允祎一听“商榷”二字,先是一怔,旋即本能劝道:“皇上从来都是菩萨心肠,尤以对兄弟亲情最难割舍,奈何这世间从来都没有‘投我以桃,报之以李’那样尽如人意的事,臣只怕那起子奸险小人会利用了皇上的善心也未尝可知。”

“哦?”皇帝挑眉,“你有何想法。”

允祎眸光一闪,禁不住倾身道:“这回事发,虽因弘皙等人谄媚庄亲王而起,可皇上定然知道,庄亲王虽说与臣同辈,是为弘皙诸人的叔父,只那起子人中却尤以弘皙为首。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臣以为,旁人倒不打紧,尤以弘皙,必要重罚,方可以儆效尤。”他见皇帝目光灼灼似颇为所动,言辞越发赤诚:“依臣之见,不如就拿弘皙开刀,革了他多罗理亲王的爵位以及黄带子,开除宗籍贬为庶人,再寻个偏远些的地界将他圈禁了,如此才算得彻底断了他们那些人的后路。”

皇帝并不曾立即答话,脸上亦是平静得瞧不出任何端倪。暖阁里静谧异常,偶尔有一两下“玎玲”之响,也是宛月手中的银匙不慎碰了碗壁的动静。

仿佛过了许久,皇帝终沉沉道:“此事牵涉甚广,容朕思量少顷再议吧!”

允祎不料皇帝如是说,心中很是惊疑,本想着再劝,却只瞧皇帝面色沉郁,似江南六月黄梅雨,阴翳不定。他到底再不敢多言,唯诺诺答应了作罢。

皇帝这才松缓了神色,侧目瞧见允祎手边的玉碗几乎不曾动过,便温言劝他吃粥,复又捡了些旁的闲话絮絮讲了片刻,又问了贝勒府上家眷安好。允祎见时辰已晚,便起身告辞退了出去。

允祎走后,暖阁里顿时无端安静了下来,空气里犹似凝了胶般窒闷难耐。

到底还是宛月耐不住轻咳了一声,她轻轻撩下玉碗,起身福了福,曼声道:“臣妾应允了太后,今儿晚些往寿康宫去替她描些花样子。这会子时辰差不多了,臣妾先行告退了。”

皇帝见她盈盈立在当下,西窗外的暮色将她淡淡轻拢,一缕霞光洇上她的双颊,竟是这般酡红醉人。他有刹那的迷眩,不过须臾,却已恢复如常的神色。他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往她刻意掩在丝帕下的玉指一绕,指尖意外抖落的猩红一角使得他的眸心腾然窜起了森寒的杀气,可他旋即淡淡望住她,如常温言道:“去吧!太后此番应才刚用了晚点心,这会子过去正合适。”

宛月应了,含笑却行而退,帘子一掀,纤柔的身子掩在一袭香色百蝶穿花袍下,亦如蝶般轻巧地消失在他的视线内,好似全无半点留恋。

鼻端仍残留着些许他再熟悉不过的淡薄幽香,却是如丝如缕,沁入肌理,让人摆脱不得,挣扎不能。皇帝的双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掌心渐渐传来的钝痛却敌不过心底的痛。常听人道‘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竟是这样一种感觉,恍若万箭穿心般绝望的痛,直要绞入五脏肺腑里去,可他却只能受着,却连一声都不能吭。

夜幕低垂下的紫禁城,连灿金的琉璃瓦亦被黑暗吞噬得只剩了一方蜿蜒的轮廓,天空如被泼了墨般乌沉沉的,像是一匹上好的天鹅绒缎子,几颗星辰似嵌入绒布里的银钉,又像是一汪晃荡的葡萄冻子,是谁随手洒上的砂糖,又酸又甜。各宫掌灯的太监宫女们正手脚利索地点起了宫灯。极目远眺,那绵延起伏的宫灯如被串起的珍珠,秋风瑟瑟轻拂,宫灯飘荡相碰,倒像是女子颈间的项圈,亦随着女子脚下灵动的步伐轻颤晃荡,波光流转。

皇帝这日许是累极了,自打允祎贝勒爷与贵妃离去后,他便独自在暖阁里的炕上歪着,谁曾想这一歪便沉沉睡去了,高云从自是不敢打扰,想来皇帝不过歪上小半个时辰也就够了。可皇帝却直到戌末时分方才醒转,高云从正待要问皇帝是否要传晚点心时,皇帝却突然说要往宗人府去一趟。

高云从听罢莫不惊愕异常。宗人府位于前门东大街的北侧,此番宫门早已下了钥,虽说皇帝想要出城并非难事,可只怕被那些言官知道了,又要借此大做文章,若再传到太后耳中,那他这条小命可就难保了。思量片刻,他只能硬着头皮劝道:“万岁爷,这会子时辰不早了,宫门早就下了钥。奴才瞧着您也乏了,明儿一早还得叫大起,这会子不如让奴才伺候万岁爷歇息吧!有什么事,万岁爷只管吩咐奴才去做便是了。这会儿若万岁爷还不想歇着,不如传些点心来用可好?正巧方才嘉主子送了点心来,说那些全是她亲手做的,嘉主子因见万岁爷睡着,不忍吵扰,便留下食盒径自回去了。要不奴才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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