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狂喜,连烛台都顾不得拿,只带了那道上谕匆匆行至御案前探身便夺了那玉玺在手。青玉的手感,细致润滑得仿佛并不真实。可眼下,她只要拿着它往这上头一盖,再偷偷拿出去交给在廊下守夜的高云从,只说皇帝不愿惊动旁人,这才差了她来命他连夜传旨便是。虽说此举并不合规矩,高云从也势必起疑,可只要她一口咬定说是皇帝交待的,谅他也不敢耽搁。只要这道上谕连夜出了城,即便明日皇帝得知此事,亦是无可奈何,毕竟天子龙威一言九鼎,哪里容得他有半点的踌躇与反复呢?而至于她,目的既已达成,那要杀要剐便任他罢!
就着朦胧的光线,她双手举起那方玉玺,在行文末尾重重一压,只见“乾隆御笔之宝”六个篆书搭配同义满文幡然入目,下方一角朱红的颜料还未干尽,借着晦涩的一线光,那盈盈的透亮方才能带给她一些事已办成的真实感。
只是成功来得这样快,出乎意料的顺利却不知为何突然让她害怕起来。
仿佛就像在验证她的预感般,她竟在烛光投射的白墙上,赫然瞧见了一双暗影,在那副尤为颀长而又熟悉的侧影旁,她的身影越发显得孱弱如一张薄纸,只消轻吹口气,便会化作一缕轻烟,四散开去。
她赫然一惊,手中的玉玺不由滑落,只听“咚”地一声闷响便向那紫檀御案砸去,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本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万千浪花。可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她却几近本能地抓起那道上谕护在胸前,那样子,像极了护雏的母鸡,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保全她此生最深最烈的挚爱。
上谕所用纸张本是极为纤薄细致,握在手上,亦带着些淡淡的冰凉,可此番那上谕,却仿佛在瞬间化为烙铁般灼烫着她的指尖,可她仍旧固执地不肯松手,只是抬头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朝她逼近。
她没有后退半步,那平静到近乎讥讽的坦然终于刺痛了他的心。他忽地扑到她面前,犹如一头锁定了猎物的海东青,速度之快,恍若投射出去的飞镖,急速俯冲而下。他伸手猛地一把扯住她的寝衣,她本就轻盈的身子顺势被他这股蛮力扯了个踉跄,一阵天旋地转后,眼前只剩了一张放大道近乎狰狞的脸庞。
他与她靠得极近,近得连他急促紊乱的呼吸亦能轻易将她团团包围。晦暗的烛火下,他的眸子就像两丸波光流转的黑曜石,兀自吞吐着冷峻噬人的光芒,极力压抑的怒火自齿间迸出,可他的声音却是极轻:“你怎么这样贱。”
原来,功亏一篑,便是这样的一种感受。
她并不说话,只是这样定定地望着他,可她的目光却是虚的,好似正穿过他,落在空中的某处。
他突然就发作起来:“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见她缓缓别转过头,波澜不惊的眉宇间却分明缭绕着嫌恶,心底最后一道隐忍彻底被摧毁。鬼使神差的,他那另一只空着的手瞬息覆上了她纤弱柔美的颈子,五指一收,泛白的指节已然咯咯作响,夹杂着他近乎绝望的狞笑,在这静谧的雪夜里爆裂开来:“怎么?就那样不愿面对我吗?可方才你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时,那副如痴如醉的放浪样子,我可是这辈子都不能忘的。”她越是平静宁和,他心中的恨意便更甚一分,所以,他只能用最粗鄙不堪的字眼去羞辱她、践踏她,他要让她也来尝一尝被伤害、被侮辱的滋味!
“脏……”她竭尽全力,亦只能艰涩地吐出这一个字来。胸腔里的空气正一丝一丝消融殆尽,可她的唇角反倒渐渐上扬。终于,他又一次想要扼死她了吗?上一回,是在洞房花烛夜,她因留恋着弘皙而一心求死,那时的他一怒之下险些失手将她扼死的模样仿佛还在昨日。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而又缥缈,可她依旧能听见自己沉重的呼吸声,带着些急促的痛苦断断续续灌入耳中,一会儿很近,一会儿又似乎很远,浮沉沉,搅得她不得安宁。她蹙紧眉头,双颊因受窒的呼吸而渐渐透出了异样的潮红。就在她以为她会就此死在他手里时,他却突然松开了手。蓦地失去了支撑点,她整个人便如同一口麻袋般无力地跌到地上。
“是!我脏!那你呢?你就不脏吗?”他突然发了疯般地叫喊起来,哪怕只是就着昏暗的光亮,她依旧能清楚地瞧见他眼底密布的血丝,“你每日睡在我的枕边,心里却肆无忌惮地惦记着旁的男人,如此的不知廉耻,难道你就不脏么!”他居高临下地睥睨着他,攸地收住了声调,沉如古井的眸心吞吐着最冰冷的鄙夷:“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主意,你说!这么多日子来,你的曲意承欢是为了什么?你敢说吗?”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强忍着喉头不断翻涌的灼痛,她唇角一勾,竟是一抹最娇媚嫣然的笑颜:“既然你一早便已明了一切,何苦这会子再来问我?”
他双拳紧握,坚实的臂膀上青筋暴凸。他一眼不瞬的盯着她,仿佛不认识她般灼灼的迫视终于摧毁了他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是啊!他既已明了,何必再去问她,他这是何必呢?何必……
其实,他明明什么都清楚,却偏生要自欺欺人,他曾经一次次地劝解自己,就当她是真的罢!就当她是真的罢!哪怕他清楚地知道,她在他面前所展现的每一个娇媚的笑颜里,她在他耳边所呢喃的每一句喁喁的低语中,甚至是每一次缠绵温存的片刻,皆是她的故作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