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萝着实吃了一惊,心下却是高兴,忙答应着替她将那枚步摇仔细插入乌发间,鬓边垂荡的红翡波光流转熠熠生辉,如血般绮丽的颜色终是在她苍白的双颊上洇开了些许淡薄的红晕。
只那红晕,终究不过是虚的。
她抬手摩挲着双颊,淡淡道:“我这一连病了这么些日子,这张脸都不成样子了,上些脂粉罢。”
绿萝嗫嚅应了句,手头却磨磨蹭蹭的半天不动弹。宛月心下已明白了大概,眼角轻瞥,果然见绿萝手中那只粉彩仕女图胭脂盒里空空如也,不由低低叹了口气。绿萝眼见着瞒不过去,为怕宛月触到伤心处,只好佯装嗔怒道:“这些个小蹄子,一个个最会躲懒不过,打量着主子病中不用脂粉,连胭脂盒空了也不晓得上内务府领。主子莫要同她们计较,奴婢这就去内务府领一些回来,回头再好好收拾了这些懒骨头去。”
绿萝说得轻松,可宛月哪里会不晓得她的难处呢?见她搁下胭脂盒转身欲走,忙探手捉了她的手腕,摇了摇头:“罢了,我如今的境况,用不用脂粉又有何妨。”
绿萝心急,脱口道:“可这些本就是主子奉例里头的,总不能由着他们扣着不给吧?”
宛月漫不经心地瞧了她一眼,嘴角微蕴的笑意飘渺得仿佛只消轻轻一吹便会随风缭散:“宫中本就是个最现实不过的地方,不怕说句僭越的话,你看从前先帝爷的齐妃,彼时圣眷优渥,地位远在当今太后之上,那样的风光无限,等闲妃嫔皆不可比。可自打她的三阿哥削爵赐死后,那些个下人明里暗里给她受的龌龊气还少吗?你想想她,再瞧瞧我,便也就过去了。”想了想,又问:“年前我收的一袋海棠花瓣可还在吗?”
绿萝听宛月有此一问,知道她定是有了法子,忙道:“在,在。奴婢那会儿便按着主子的吩咐埋入了后院的海棠树下,往后再没动过。”
宛月螓首轻颔,沉吟道:“这样罢,你去内务府领些朱砂,想必他们也不会多说什么,回头你再让德宁去把那袋海棠花瓣取出来,回头我们自个儿动手做些胭脂,虽说麻烦些,却也总好过受那些个人的闲气强。”
绿萝亦觉得这个法子甚好,自答应着去了。可她永远都不会瞧见,在她行至转角的刹那,宛月脸上流露而出的神色,那样一种如释重负般的笑意,仿佛一株开到极盛的石榴花,似是团团赤那烈火,在她苍白却清婉依旧的容颜间烙下了绮丽的光芒,刺目得教人不忍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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