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昨夜梦魂中。
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嗒——”清冷的一声脆响,惊得弘皙身子一颤,循声而望,原是刘喜将碗搁在几案上的响动,碗间隽秀尔雅的白釉在透窗而入的阳光下流转着清冷的光芒,刺得他不禁移开了视线。
揉了揉迷蒙酸痛的眼,弘皙挥退了刘喜,兀自端起手边满满一碗*糖粳粥,指尖传来的温热缓缓流入心底,终究让他稍稍回过了神。他一边招呼着众人赶紧趁热喝,一边举目望向弘普。
隔着眼前袅袅氤氲的腾腾热气,一袭青碧色团纹长袍的弘普沉静依旧,恍若一池清河,平滑如镜。但见他执起银匙送往唇边,微露出袖口玉色镶倭缎上盘踞的素色花纹,越发衬出了他的清俊不凡。奈何他眉心微皱,无端泄露了他极力想要掩盖的排斥,那神情,竟与适才见到福宁时无异。
弘皙轻挑剑眉,他以银匙随意拨弄着碗内铺陈开来的粳米粥,温言含笑道:“如今天气渐凉,连带着脾胃也极易受冷,而粳米本性平无毒,又专主脾胃,此时用来,便是最温补不过的了。” 他加深了嘴角的笑意,目光状似无意地扫向弘普,眸心渐渐转为幽深的黑,“我记得弘普素来不喜粳米的口感,只是你自幼脾胃虚弱,泄泻之病不止春秋时节极易发作,就是到了入了冬时节,但凡受了凉,准躲不过要受个几天的罪。粳米虽专主脾胃,而五脏生气,血脉精髓,因之以充溢,周身筋骨肌肉皮肤,因之而强健,所以,即便是为着你的身体着想,哪怕你再不习惯粳米的口感,也要多少劝着自己吃上一些。有些事,并非只念其表,若你有心接受,自然能瞧出它的好来,反之,哪怕再好的物件,亦能挑出刺来。”
弘普稍稍一怔,对于弘皙话中暗藏的深意,须臾便已了然。他仰首望向弘皙,眼中蓄满歉然,“二哥说得极是,我自幼就是这样的性子,凡事若在我心中落了错处,便是如何都不能转寰的了。为了这个,阿玛不知数落过我多少回了,我却总不当回事。如今看来,也是我昏聩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低头舀起一口粥送进嘴里,虽说粳米那种特殊的黏腻依旧让他很不习惯,可他到底也存了副试着去接受的心思。
其实二哥的话也不无道理,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的便是这个理。何况二哥向来识人极准,福宁又是跟随二哥时日最长的,且不说二哥对他的性子了若指掌,光是那份打小累积的主仆情谊,便能说明一切。加之福宁能有今日,少不得有二哥从旁提携,才能免于受困京郊。二哥待他这样好,他若再有二心,真真是天理难容了。
这样想着,弘普也就放下心来,手上也顺势拨了一银匙糖粳粥送入口中,一时间,黏稠的粳米竟也不那么难以接受了,仔细品来,舌尖甚至还有股子淡淡的奶香弥散开去。他又一连吃了好几口,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原本满满一碗*糖粳粥倒也陷下去了不少。看来二哥说得对,有些事,你若有心接受,还真能瞧出它的好来。
他本能地侧首望向弘皙,却见他也正沉沉的望住自己,那对乌若古井的眸心点染的浅笑不觉牵起了他嘴角温润的弧度,弘普报以谦恭一笑,念头一转,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旋即侧身搁下粥碗,敛容正色,却只唤了声“二哥”后便没了下文。
弘皙的目光往他脸上一绕,随即了然。他不动声色地朝刘喜使了个眼色,刘喜自然会意,躬身领着众人洋洋洒洒退了个干净。偌大的正殿内这才独剩了一班自家兄弟。
弘普方才放心道:“二哥,上回你让我打听年前中元节时,阿玛请来府上的安泰,他的底细,我已悉数查明。”
“哦?”弘皙剑眉轻挑,示意他说下去。
弘普本能倾身向前,“那日家礼过后,我特意派人仔细查了他的底细。说起这个安泰,也怪可怜见的,他三岁时父母双亡,亏得被一个过路道士收留,继而入了道,身家到底也算得上清白。”
“他家里除了他亡故的父母外,可还有旁的家人?”
“远亲自然是有的,只是本就不亲厚,自打他父母双亡后,便彻底断了联络。”
弘皙眸光一闪,问道:“他父母生前以何为生?”
弘普了然一笑,道:“他们家世世代代皆为佃农,听街坊们说,夫妇二人都是老实人,生前从不惹事。至于安泰,因为离开村庄时他不过三岁,自然问不出什么,为此,我便特地到他修行的地方打听了一番,据与他共同修行的道士们说,安泰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孤僻了些,成日里头的也只知沉湎于研制丹药,几乎从不与旁人交流,不过卜卦却是极准的,迄今为止从未有过失误。”说到此处,弘普禁不住叹了口气,喃喃道:“也难怪,从小没了爹娘的人,总是与旁人不同些吧!”
弘皙听罢并没有说话,脸上更是波澜不惊,瞧不出一丝端倪。他随手将碗撂在几案上,满满一碗*糖粳粥不过寥寥动了几口,微弱的热气沿着宽大的碗口氤氲缭绕,像极了蜡烛吹灭后的一缕轻烟,逝去了温煦,焚散了繁华。
他击掌三声,有使女自屏风后头转出来给他续茶,待得茶盏添满,他也只是淡淡的一扬手示意她退下。弘皙轻启茶盖抿了一口,太烫。他皱了皱眉,果然还是时机未到吧!
而一旁的弘昇与弘皎却只是面面相觑,二哥与弘普间的对话听得他们满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