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了眨眼,慕夕瑶疑惑打量四周。紫檀八仙木桌椅,菱花铜镜,汝窑花囊,山水屏风……妆台上的白瓷粉盒。入眼之物,全数陌生至极。便是她正躺着的珐琅拔步床,并着其上合欢被,竟没一样,是她屋里物什。
她到底身在何处?
撑着手臂坐起身,慕夕瑶抬脚汲了绣鞋,摸着胸前毫无异状的玉佩,压制住不安,埋首陷入沉思。
清醒前最后一刻,是在正德门前送宗政霖出京。
那一日,盛京万人空巷,她也是由乔装打扮的府卫护着,偷偷躲在马车里掀了帷帐,隔得老远暗中瞧着热闹。
车外达官贵人,平民士子,俱是项背相望,比肩继踵。更有许多年轻秀坐了暖轿,与她一般,由家钉着,躲在暗处观望盛京城里最是为人称道两位殿下如何姿容俊伟,雄姿英发。
人还没见着,慕夕瑶已被周遭期盼仰慕声吵得有些犯困。若不是之后大军抵达,马蹄兵戈声整齐划一,震撼得她立马来了精神,恐怕真就失信于她家那位主子爷。
来时她可是义正言辞,极是严肃对宗政霖请求,“错过殿下最是英武挺拔,指点江山之威仪,妾必定食不下咽,夜不能寐。”这么着不要脸的逢迎拍马,好容易才讨了宗政霖欢心,方得他应允出得府门。
这会儿再看一马当先那人,慕夕瑶不得不摸着良心承认,她家boss大人,万军之中,也是顶顶拔尖的俊才。难怪迷倒这许多世家秀。可惜今日太过肃穆,无人有胆量抛掷香帕。
此次宗政霖领命率武建司及私军赶赴昆穆,到得大魏屯兵之地,再统领驻军,三军整合,自西路逼近漠北皇庭纳罕。
而宗政明则是率领原太子麾下火骑营及皇子府私兵,赶赴奉托,自东路进发。
中路主力,则是由元成帝亲封积射将军,老将霍英林并两名副将率领,直插漠北咽喉。与两位殿下率领大军自盛京开拔不同,中军早三日,已从梧州启程,急行军奔赴湘北。
两军之中,元成帝御驾缓缓驶出。华盖昭彰,天子驾临。
帝焚香祭祀,之后分授他二人节钺以示兵权。
宗政霖屈膝跪地,双手接过,后起身披风一展,大步跨前蹬上战马。万军当前,这男人一脸肃容,便是之一个侧影,也是冷峻肃煞。
话音凌冽,闻达四方。却是古时出征必有之誓师。
“今开赴三州,伐无道而讨不义。漠北连年犯境,屠戮妇孺,劫掠粮草。诸君,江山家国,老父妻小,可保乎?”
“吾等誓死效命!”
应和声隆隆,八万将士虎吼声起,震得盛京都为之颤抖。像是好兆头,天光朗朗,旭日放晴。旁观百姓抚掌赞喝,士子佳人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己。
慕夕瑶撑着手肘,托着腮帮子,一双眸子熠熠生辉。boss大人这模样,漆黑战铠加身,脚蹬战靴,扮相不错。声势更是慑人,十分威风。
为帝王者,果然天生威仪。上一世,杀伐果决如建安帝,在位期间三次兴兵,一次亲征。每每大胜而归,为大魏百姓所景仰。这一世漠北之战,却是宗政霖头一次率兵出征。六殿下兵法谋略如何,接下来两军阵前自见分晓。
懒懒扒着车窗,正窥视得炯炯有神,却被远方高坐俊马上的男人,似遥遥扫视一眼。
不是的吧,这么远都能逮得着她?慕夕瑶拉过幕帘,半边脸藏在后面,眼珠子睁得滚圆。
果然被她猜中。宗政霖微不可察调转马头,趁着宗政明誓师之际,视线再次投望过来。
赶紧讨好露了个笑脸,又觉不够诚恳,掀开帷帘狠狠点了点头。之后嗖一声缩了回去。
被她好笑模样逗乐,宗政霖剑眉一挑,眸子里精光暴涨。
莫道是,小女人害羞?
六殿下将她昨日那番话语记在心上,自是觉得她主动避让,是女儿家娇羞之故。只慕夕瑶知晓,她是怕被周遭一心仰慕他的秀们看出端倪,被当骋穿老底。女人的直觉,往往惊人准确。
之后……之后除了大军浩浩荡荡出了盛京,其余记忆一片空茫。
揉着眉心,慕夕瑶脸色数变。倏然回首看着方才被她疏忽之处,寝榻上平平整整摆放的软枕,虽非她屋里惯用,却是敲合了她习性。在大魏权贵之家,多是使的玉枕或添了药材的竹枕。如她这般,倒是和寻常人家秀使的一般无二,俱是用的帛枕,起初还被那人笑话了去。
更何况,还有她坐起身前,身上搭得妥妥当当的锦被!
能在盛京城里,誓师当日,将她从府卫手上抢了来,还会是何人!慕夕瑶摸着后颈,恼恨得咬牙切齿。六殿下没去做了cǎi_huā贼,亏得他那身偷香窃玉的好功夫!
“来人!”语气不善,明着便是要寻人算账。
“主子!”
“蕙兰丫头!”
跨进门槛,那身着鹅黄色小衣,配着水红色裙袄的,不正是她心腹大丫鬟又是谁。慕夕瑶瞠目结舌盯着眼前来人,小嘴微张,显然惊吓不轻。
“主子您醒了!奴婢守了您整整一日,一直心下不安,就怕您有个好歹。”赶紧唤人送上热水吃食,按宅子里那套规矩,伺候得慕夕瑶十分稳妥。
“殿下何处?谁人把你掳来?”一边往嘴里塞鱼香笋片,一边耐不住性子开始发问。
宗政霖那混蛋,这次打的又是哪门子主意?不仅劫了她,连带她身边丫鬟也没放过。这么大费周章,该不会就为了多处那么一时半会儿才对。否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