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京苏府。
苏博文不过淡淡瞥一眼皇子府上送来消息,对苏蔺柔这个女儿,早已失望透顶。皇上欲重用于他,专门给的恩典那丫头抓不住。此番淑妃点名她殿下跟前侍疾,居然“事有不巧”。贵人给的抬举既不识相,这个女儿,他也就只当出于对发妻敬重,保她性命足矣。
提笔亲书一封,信里极尽谦恭羞惭,亲自与六殿下告罪,领了“教女无方”的罪名。朝堂上诸人摇摆不定,他乃皇帝心腹,只看元成帝脸色行事。皇上既对六殿下信任有加,又吩咐户部尚书房庆林自水路押送药材赶赴锡城,这事上,就得对六殿下越发恭敬,半点不见异心才好。
漠北边城吉塔,东城门外,两名牵着骆驼的客商透过围了栅栏的城门,足足逗留小半时辰,一直向城里张望。又使了银钱给守城的士兵,被那不耐烦他打探城里同伴消息的军士一把推攘开去,骂骂咧咧正欲赶人,恰巧碰上里边一队人马抬了足足七十余具发臭的死尸出得城来。
城外焦急打探消息,妄图进去寻了亲朋之人一看那惨状,哪里还敢门外逗留,纷纷捂了口鼻一窝蜂散了开去。之前那两名客商拉着货物,更是急急而走,半路连身上裹着的披风都嫌弃扔在道旁。
探出脑袋,慕夕瑶自城头俯瞰他二人惊恐模样,靠在宗政霖臂弯笑得眉眼弯弯。皇庭探子当真好玩。竟是这般贪生怕死,连凑近了瞧瞧也是不敢。
“漠北人信奉神祗。瘟疫流散,视如天罚。”搂着她腰肢,两人靠在城头,没让旁人随侍。
挑起她被大风拂乱的鬓发,宗政霖修长手指替她将发丝挽在耳后。“既看了热闹便早些下去。此处风大。”
“还想待会儿。”转身环住他腰腹,小脑袋乖乖靠在他胸口。“风大妾可以避在殿下怀里,不惧的。”难得瞧瞧塞外景致,大漠孤烟,开阔辽远。在后院待得久了,乍一看如此苍茫壮阔的景观,颇有些喜欢。
抖开披风将她整个人护在胸前,宗政霖玉冠高束,面目英朗。低头瞧见她一副无赖模样,紧紧黏在他身上,眼前小人软软糯糯一团,实在叫人不忍拂了她意愿。
“不怕风糙了面颊?”出来时候还挑三拣四颇费功夫选了面巾。这会儿看得欢喜,哪里还记得满嘴嘟嚷。
“妾是陪着殿下外间散心。若是颜面受了罪,损了妾殊丽容色,殿下该当心疼才是。”娇滴滴蹭蹭他胸膛,眼里净是嗔怪。
若非他强拉她作陪,她这会儿该在锡城坐着摇椅,太阳底下打着呵欠。闲暇日子难得,六殿下专门搅和她好事儿。这男人就看不得她独自得乐。
“明早就回莫干岭?妾跟着您回去军营侍疾还成,倒是该何处安置?”消息既放出去,就得面面俱到掩人耳目。林女官不宜与殿下太过亲密,这差事,又落到“木槿夫人”身上。
慕夕瑶恍惚觉得,这身份换来换去都她一人忙活,dà_boss装病只需靠坐榻上运筹帷幄,怎么看都比她清闲。
为何随他出征,她却是忙得脚不沾地的那个?城府深的人,当真可恶……
今次随他过来,也存了好奇看这男人在吉塔城一番布置到底如何。真见着了,却叫她大吃一惊。莫说那漠北探子没胆子近看,便是凑近去查验,还真就是货真价实腐烂尸身。
抬出去的都是之前攻城时丧命的漠北守军,只不过被他改头换面,又因十余日过去尸身腐坏厉害,哪里还能辨得出面目。
攻克吉塔之时,他便早早想到今日这步棋。这般能耐,慕夕瑶自认不及。
“既是近身侍疾,娇娇觉得安置何处?”因她得了fēng_liú名声,做不到名副其实,宗政霖岂会甘心。
话题莫名就暧昧下去,接话极是危险,慕夕瑶聪明闭嘴只面上微有泛红。
但凡涉及情事,尤其宣之于口,小女人总是面浅羞臊,宗政霖凤目闪了闪,爱极她此时娇俏模样。
轻抚她发顶,眼底深处光芒明灭。昨日那封暗报,宗政霖如今想来都觉他后院女人,除她之外,竟是一个赛一个面目可憎。
皇子府上不顾他禁令往跟前扑的,如今倒清楚性命要紧,当真叫他刮目相看。凤目含霜,六殿下对旁的女人自个儿不放在心上,却容不得他名义上的女人给他没脸。念及此处,便有了试探这真正叫他在意之人倒是如何作想。
“倘若当真遇上疫症,娇娇可会甘愿侍疾?”男人瞳眸深邃,神情极是专注。
“自然甘愿。”毫不迟疑,慕夕瑶眼中坚定叫宗政霖不觉晃了晃神。
“妾是殿下心尖上的人,是您的宝来着。您都没了,这宝还能是宝吗?”建安帝都没了,她去做谁人宠妃?跟前男人可是她花大气力给套牢的,有最后一颗救命丹药在,便是千里之遥,她拼了命也得赶来救他性命!
宗政霖被她眼中真挚打动,还没来得及与她耳鬓厮磨,好好亲近一番,便听这女人极是煞风景补充了一句。
“不过殿下,您即便再是宠妾,将来若是能得偿所愿,千万记得,妾胆儿小,最后那时候,莫宣召了妾就好。”
这话说得婉转,无非就是“妾还没活够,您别赏了妾陪葬”这意思。
知晓这事儿犯了他忌讳,可如今她不怕。有了前边儿那番问话,这会儿她老实承认怕死,只会衬得之前表态越发真挚心诚。
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被她气得呕血。宗政霖凤目着火,盯着她恨不能如何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