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就在几分钟前的山顶上,许久未见的高桥凉介和北条凛两人在停车场边进行了一场充满火药味的对话。
北条凛冷笑:“真是好久不见。”
与他缺少修缮和打理、此刻被夹雨的风刮得群魔乱舞的长卷发截然不同的是,凉介无论是着装还是仪容,都是一派的从容不迫,得体整洁,眉目清隽,犹如一棵巍然而立的青松。
他平静地招呼:“北条学长。”
“要不是有一个多管闲事的家伙,我还不知道最近活跃得不像话的d计划是你的车队。”北条凛毫不客气地将调查到他头上的秋山延彦归类到‘烦人’那一堆里,刻薄道:“高桥凉介……你是不是有些玩过头了?”
凉介没接这明显是找茬的话题,轻笑一声:“我不是单纯来叙旧的。”
“要不是亲眼看见,亲耳听说——”北条凛危险地眯起了蓄满恨意的眼,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捏成拳的手颤抖着,咬牙切齿道:“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香织才离开刚3年,你就轻而易举地变心了!!!她是为你而死的,混蛋!”
一想到挚爱的香织就是因为与眼前这个见异思迁的男人厮守未果,才绝望地自杀,北条凛就觉得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
那是种心爱的物事被他人肆意侮辱践踏的悲怮,也是被尘封已久的怨恨重见天日的澎湃。
“香织不是因我们而死的。”凉介看了表情狰狞的他一眼,语气淡淡地纠正道:“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学长。”
他们之间的竞争充其量只是个较强的催化剂。
曾经他也深深地被这种泥沼般的自责所困扰,直到见到拓海,见到不管遇到什么困境都会想方设法去通过自身努力来解决掉的拓海……他才意识到香织想逃避的,绝对不单纯只是一个不如意的婚约,和它所象征的一段夭折的爱情。
生性奔放热情的她厌憎被束缚,偏偏又有家族利益至上的父母时刻管着,最后认为父母的心愿与她的意志永远相悖,哪怕作为婚约对象的北条凛各方各面都足以匹配她,她仍旧对他避若蛇蝎。
她死于对自身命运的无力感,死于无法改变将来轨道的绝望,死于不愿去争取条件克服困难的胆怯,死于放弃自己的所有来伤害爱着她的人的自私。
他当初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及时接收到她在被施加到身上的、那令人难以呼吸的庞大压力时所发出的隐晦的求救讯号。
那次在湖边的会面时,在以玩笑的口吻轻嘲了一番他的理想和个人意志后,香织就感叹着质疑过:“什么是幸福的人生?其实,在父母的庇荫下长大,反而是一种不幸,因为这样的人生没有选择的自由。”
如果是懂得在逆境中挣脱、逆转局势的拓海,根本不会产生类似于‘人生没有选择的自由’的消极念头吧?
在酒吧时,因事情马上就要败露,她索性借着酒劲苦笑着坦白:“其实我有件事必须告诉你……我有个未婚夫,再过几年就要结婚了。”
而在这之前,她始终回避了这类话题,与他亲密地交往着。
凉介看着被负面情绪所统治的北条凛,心下恻然。
当初的香织自始至终都被强势的父母所压制,只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她还不够强。
想起拓海,凉介不自觉地柔和了神色:“学长,你也应该走出来了。”
听在北条凛的耳里,这好心劝诫便成了背叛者的巧言令色,他对此嗤之以鼻:“如果不是我给你打的那通电话,你根本不打算露面吧。”
凉介看得心里叹了口气——看来他还需要一个契机来承认这一切已经过去。
“你不应该拿拓海威胁我。”语言固然便利,却份量太轻,在刻骨铭心的伤害面前只剩下苍白无力。明白不可能三言两语地就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凉介默了默,抛却了一贯的温文尔雅,冰蓝色的眼眸渗着刺骨的冰霜,肃容申明道:“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哦?”
凉介寸步不退:“这件事情不应该牵扯到第三人。”
“那你知不知道,我最无法原谅你的是什么——”北条凛这一刻的眼神凶狠得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声音骤然拔高:“你振作得可真够快,一下就拍拍裤子上的灰,轻轻松松地往前继续走了——难道已经完全忘记香织了吗?!啊?就为了那个该死的藤原拓海?!你对香织的感情就仅仅是这样而已?!”
“悲伤的大小,本就不应该用是否停下脚步来衡量。”
凉介淡然地与他对视着,没有直面回应他毫无理智的质问:“为人子女,也是作为活着的人——不管有多痛苦,都有义务继续前进。停止逃避现实吧。”
他来的主要目的,除开要保护拓海不被对方所伤害外,就是要帮助学长释放掉这种背负了多年的痛苦,也是防止他继续追撞无辜的路过车辆。
“很好。”尽管凉介没有回答他这挑衅意味十足的问题,北条凛也从对方的神情上解读出了答案,最后居然诡异地平静了下来,只眼中深深地刻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既然你想为过去的事情划上句点——那就跟我比最后一场,做个彻底的了结。”
他死死地盯着神色淡然的凉介,喉结滚动一下,说出了这恐怖的赌注:“输的那个人,就永远地去陪香织吧。”
没错,就是这种桀骜不驯的浅笑,高傲自负的眼神,和目中无人的气场……
叫人憎恨。
凉介攥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