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宪的话很含蓄,但柴荣却是心知肚明。
他当了一件皇差,是给正在草原交战的乞颜部族提供粮草支持,可因为他与卓格的交易,送达粮草的时间比预定晚了七天。
卓格原打算用这个时间差,杀了欧阳康,嫁祸卓日烈,争取到部族的掌控权,再接收这批粮草。可是他的如意算盘打了水漂,所以这批粮草如今还是安稳的送到了卓日烈的手里。
这要是平常时候,送粮草晚个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联想下自己门口多出的探子,柴荣知道不好了。
草原上的动静他其实并不知情,那天跟念福说欧阳康回不来了,只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诳她而已。可如今看来,只怕那边已经有消息传到皇上耳朵里,是以生疑。
照这架式,多半是卓格输了,否则不会这样风平浪静。
可若是高显铁了心查下去,难保不会拔出萝卜带出泥。
端午的刺杀,是他一手策划的。
庄珂那个傻蛋,是卓格送出来迷惑人的烟雾弹,真正的高手是他豢养的,那个扮作宫女的死士。
那人虽已逃脱,但也身受重伤,形同废人。而后来打点狱卒,买通杀了庄珂的也是他。
虽然当时没有查出实证,可后来牢房里莫名其妙的失的那把火,也让他知道,皇上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原先他想拿罗小言要挟念福,也是怕给追究起来。不好脱身,是以才想打着联姻的主意,靠着大树好乘凉。
如今既然皇上疑心到他了,平王府又倔着不肯低头,他得想个办法速战速决才行。
柴荣心思急转,可外人看着也不过是贺宪喝了两口茶的工夫,便抬头笑道,“多谢大人提醒。其实今日我来实是有一事相求,我在京城日久。老家生意有多处无人照看,早生归意。只是眼下还有件心事未了,还得仰仗大人周全。”
贺宪心里暗骂,这个滑头,眼见不妙就想开溜,却要自己给他擦屁股。也不知他在背后捣了些什么鬼。惹得皇上都盯上了他,这个忙他要是帮了,岂不惹皇上疑心?可要推拒,自家一年也不知拿人家多少银子,真要翻了脸,只有两败俱伤的下场。
他沉吟一时。反问起来,“不知你还有什么心事?”
柴荣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在下倾心嘉善郡主已久,奈何天不从人愿,但满腔衷情总想跟郡主剖白一番,还望大人成全。”
贺宪笑不出来了。
这混蛋,他居然贼心不死,还要打人家的主意?嘉善郡主可是平王的心尖子。连皇上都宠信非常,要是动了她。一旦追究起来可如何收场?
柴荣上前一步,“请大人放心,此事于府上,并不难办,甚至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
破园。
念福今天照例去看苏澄,又照例推着他出来透气,叽叽喳喳说些大事小情。
比如家里的荷花开始打花苞了,比如她一早酿了些醪糟,等出了酒,就可以做醪糟鱼了。
“……眼下天渐渐热了,我便想了个新做法,先把鱼炸得透透的,再拿醪糟和酱料浸上一夜,把味儿吸足,就跟熏鱼的做法似的,到时酸酸甜甜的,肯定好吃。先生你说是不是?”
苏澄冷着脸不想理她,却禁不住偷偷的咽口水。
他素来喜食鱼虾,米酒又是他中意的,尤其是杜川做的,更加味道一流。可是如今——
偏偏这丫头还要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惜我的酒酿没有杜叔做得好,要不要打发个人去跟杜叔说一声,请他帮忙酿几坛呢?”
苏澄面皮抖了抖,不答。
忽听念福叹道,“再不请他做,还不知什么时候吃得到了。”
苏澄眼神一顿,还是没吭声,可耳朵竖了起来。
念福接着自说自话,“你不知道吧?杜叔准备离开京城了。眼下虽说粮食渐渐供应上来了,可酒坊想要开张还得等上一等。这京城物价又贵,铺子闲着开不了张,还不如出去找找活路,听说有好些酒坊想请杜叔去呢。只不过这一走,也不知十年八年的能不能回来。先生,您要去送送他么?”
苏澄眼神沉了沉,抓着扶手的十指不觉紧了紧。
只听念福又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您是肯定不会去的,多尴尬啊,都分手了,还是相见不如怀念吧。唔……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句话书上是这么说的吧?”
苏澄脸色黑如锅底,终于开口了,“好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看着他咬牙切齿的背影,念福撇了撇嘴,走了。
他要再不去见人一面,她就真要把人拐跑了。京城的禁酒令没有这么快取消,酒坊的伙计们不能老闲在那里没事做。身为酒坊新老板的念福很负责任的考虑之后,跟杜川商量着计划在离京城几百里,这回没有受雪灾波及的乡下再开一个酒坊。
那边专司生产,京城专司售卖,也算是带动当地经济发展了。就算那边酒的品质没京城的高,但他们可以大量生产高浓度的纯蒸酒,收益也是相当可观的。
至于这些详情,她才不要告诉那个别扭先生呢。
从破园回家的时候,念福收到一张贺家八小姐的帖子。
她是贺宪最宠爱的yòu_nǚ,虽是庶出,却比许多正系嫡出的小姐还养得娇贵。贺宪为怕这个yòu_nǚ将来议婚时给人看轻,甚至在她十岁时,特意向皇上求了一个乡君的诰命。是以念福上回办梨花宴时,这位小姐也是被邀请的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