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后直到葬礼结束,文家宁都始终没有再发出声音,在影迷献花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上前去看,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他看到文翠兰在她丈夫的搀扶下离开,看到经纪公司大老总和他的秘书一起从他面前走过,后面还有他的经纪人和助理。其实他在来之前想得很周全,他会趁着葬礼结束,私下先找到他的助理,跟他说自己的身份,因为他的许多私人生活和习惯只有他和这个助理知道,他一定能够证实自己的身份,然后再找经纪人和他的母亲。

可是现在文家宁却前所未有的茫然,他变成了这个样子,他的身体已经火化下葬,不可能回得去了。现在这个人对他们来说是个纯粹的陌生人,不说到底他们会不会相信他,就算是他们相信又能怎么样?他能够以文家宁的身份继续活下去?能够回去他的别墅?继续出演他签下的下一部电影,然后告诉全世界的人知道,真正的文家宁借尸还魂了?

何况刚才文翠兰看他的眼神他还记得很清楚,他大概只会被当做疯子或者想钱想疯了的骗子吧?他的人生已经被完全地扭曲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天上下起了下雨,墓地的影迷也开始逐渐离去。文家宁一个人站到了最后,保安都开始用不友好的眼神看着他,无声地驱赶他。

他朝着自己坟墓的方向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转身缓缓离开。

去公墓的公厕解完手之后,文家宁更加郁闷了。他差点把身体这回事给忘记了,之前还想着或许能够回到自己的身体,还没有太在意残疾这回事,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办法摆脱这奇怪的命运了。

文家宁坐在公厕外面的一个小花台上面,看着远方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他又低下头来,看着自己裤裆的地方,穿上裤子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他甚至没什么勇气伸手去摸一下。

原本他虽然称不上什么雄壮伟岸,但是至少是个非常正常的男性,可是现在,他连这个叫做柯信航的男孩子有没有正常的男性功能都不确定。而且他身体的残缺或许是天生的,虽然个子还算挺高,但是骨架有些偏瘦,轮廓清秀,喉结不明显,皮肤也很白嫩,体毛稀疏。

即使去做手术大概也改变不了什么。

文家宁又默默坐了好一会儿,眼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打算从公墓离开。站在公墓门外,一时间找不到出租车。他已经好多年没坐过公交车了,可是这个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走到旁边的车站等待唯一一路进城的公交车。

上车之后,文家宁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他从柯信航家里出来的时候,匆匆打了个出租车,根本没注意自己当时是从哪里离开的,现在回家该怎么坐车更是一脑袋空白。

看着公交车一路往进城的方向开,文家宁开始低着头翻找自己带出来的柯信航的小背包。

刚刚把手机给翻出来的时候,这个手机就突然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一个叫做善哥的人。

文家宁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电话那边是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信航,晚上来酒吧抵下班,俞静今天有事请假了。”

文家宁沉默着没有立即回答。

那个善哥于是说道:“怎么?来不了?”

文家宁闻言立即说道:“不是,我过来,我该怎么坐车?”

善哥那边安静一下,“你怎么了?”

文家宁说道:“我……忘了该怎么坐车。”

善哥说:“打车过来吧,我给你报。”

说完,他那边电话就挂了。

文家宁看着占线的电话,只知道自己是要去一个酒吧,但是酒吧在哪里,叫什么名字,他完全不知道。

放下了电话,文家宁突然想起了什么东西,他翻找着柯信航的钱包,果然在里面翻出来一张名片,这张名片他上午起来翻柯信航东西的时候留下些印象,名片上面写着苏善这个名字,是个酒吧老板,酒吧名字叫红森林,下面一小排有详细地址。

文家宁决定先去红森林一趟,至少他可以知道柯信航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坐车过去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酒吧还没开始营业,但是里面的服务员已经在做着准备了。

见到他的人都友好地跟他打招呼,叫他信航。

他从上午出门之后在外面晃了一整天,到现在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没喝,身体疲倦得不得了。在吧台前面坐下,文家宁开口问酒保:“有吃的吗?”

酒吧一边擦着杯子一边说道:“又没吃饭啊,等一下。”说完,他绕去了后面厨房。

等了十来分钟,后面厨房给他端了一份海鲜炒饭出来。

文家宁道了谢,拿起勺子吃炒饭。

他想柯信航大概是长期在这个酒吧工作,所以跟这里的所有人都很熟悉,就连他的口味都不需过问,厨房自然知道。

饭还没吃完的时候,文家宁见到一个清瘦的男人从吧台后面走了过来,经过的人都叫他善哥。

文家宁知道这个男人就是苏善,于是也跟他点了点头,叫道:“善哥。”

苏善在文家宁身边坐下,问道:“今天没带你的吉他来?”

文家宁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沉默了一下算是默认。

苏善接着问他:“那今天打算唱什么?上去清唱?”

文家宁有些诧异,看向苏善。

苏善觉得他有些说不出的奇怪,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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