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探春素日里也没少干踩着赵姨娘的头去讨好王夫人的事。虽说探春上回过来也说了些貌似赤诚的话,凤姐因着前世对这位三姑娘的戒心,倒不敢十分信得过。想了想道,“小月如今和这里头那些小丫头子都是熟识 的,教她去找探春那边的小丫头子顽去,顺便把这件事漏一句出去。三姑娘是个最精细的人,只要存了疑心,自然会去打听的到。”
平儿点头,令小琴出去依言吩咐小月去。回身又给凤姐换了一盅茶,方道,“ 奴婢倒有些瞧不上周大娘的作为。奶奶素日原是最恨背主的奴才,为何倒不厌她。”
凤姐笑道,“背主的奴才自然可恶。只是她在二太太身边多年,再没有比她更知道二太太底细的人了。
如今她虽然肯巴结咱们,不过是想留条后路好走,那心里未必就肯十分背弃二房。何况二房如今还有个娘娘在宫里,这狗奴才心里自然也有些别的顾忌想头。倒不能逼急了她,往后她再过来,你们便说我忙着不得闲,有事教她只管和你说就罢了。”
且说探春这日正在房里写字,外头侍书匆匆进来,道,”姑娘,方才听了一句闲话,说是赵姨奶奶被二太太禁了足,环哥儿也被挪出去不许和赵姨奶奶一处住着了,却不知真假。”
探春笔下一抖,立刻在纸上晕出一团墨迹,自己看了看只觉得碍眼,伸手揉做一团,方道,“拿一吊钱出去,找个妥当人过去问问,这样的事,自然那边的奴才也都是知道的,一问便知真假,何必在这里自管疑惑。”
侍书吐了吐舌头,转身自出去办理。不到晚饭时候便得了实信,进来禀告探春如此这般云云。探春听了只觉一时血气翻涌,眼前黑了一黑,亏得侍书扶住。
片刻才觉得定下心神来,冷冷笑了一声,道,“想来二太太也是一片好意,只怕咱们知道了脸上不好看,才不打发人告诉咱们的。倒不能辜负了她这一片心,你出去听着,不许咱们房里的人嚼说此事。”
侍书见她脸色难看,也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探春自己扶着桌边慢慢坐下,一时只觉得无限悲凉,不觉垂下泪来。
自两房分家之后,王夫人便视赵姨娘和环儿为眼中钉肉中刺,这个探春也是知道的。因着环儿如今好学上进,又肯退缩躲避锋芒,这些时日倒也相安无事。
谁想这回因着宝玉之事,到底被王夫人嫉恨,偏生姨娘又是个不谨慎的性子,自然是一击便中。更把环儿和姨娘隔了开来,这不是要了姨娘的命一般么。
何况这样的事哪里能瞒得过,自然不日便要传的阖府皆知,那时自己又有什么体面可言 。枉费了自己素日费尽心机在嫡母跟前周旋讨好,事到如今她竟丝毫不肯替自己着想一二。
便是大姐封了妃又和自己甚么相干,日后议亲的时候,自己始终都是小妾庶出的女儿。原先指望着能得嫡母青眼,日后可以帮扶一二,今日看来,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嫡母眼里只有宝玉一人而已,自己和环儿都是一样的下贱种子。
可巧这时湘云从外头进来,笑道,“ 三姐姐,你一个人坐着作甚么呢。”
探春忙低头擦了眼泪,起身笑道,“方才看了几首陆放翁的七律,不免有些感怀。云妹妹这是从何处来?”
湘云笑道,“方才我去宝玉哥哥屋里坐了一会,瞧着袭人姐姐似乎有些生病了的样子 ,问她又说没甚么事。偏生宝玉哥哥也不在家,说是又往北静王府去了。 我想着要不咱们去凤姐姐那里走走,托凤姐姐替她请个大夫瞧瞧罢。”
探春心里正是郁结之际,听了袭人二字越发不快,便笑道,“既然袭人自己都说无事,自是不大要紧的。如今为了预备省亲的事,凤姐姐成日里忙的脚不点地,咱们何苦要拿这样的小事去烦她。横竖已是这时候了,二哥哥想必一会也就回来了。倒不如等二哥哥回来瞧了,若是袭人真有些病症,他自然就和老太太说了去请大夫了 。”
湘云听了有理,笑道,“倒也罢了,那就等二哥哥回来再说罢。我也瞧着不像是甚么大病,倒是吃坏了东西的样子。”
探春道,“如今天气又不炎热,哪有恁么容易吃坏了东西的---云妹妹为何这样说?”
湘云道,“今儿老太太那边做了些水晶桂花糕,鸳鸯姐姐拿了一些给我。我吃着很好,就想着二哥哥这几日病着,大约也想这样的东西吃,就包了几块拿过去。偏巧二哥哥还没回来,我就想着先给袭人姐姐尝尝罢了,谁知道袭人姐姐只尝了一口就吐了出来,倒是唬了我一跳。”
说着拿出一个纸包,打开道,“这一包是给三姐姐的。不信三姐姐吃一块。方才老太太也吃了一块,鸳鸯姐姐和我也都吃了两块,当真味儿还好。”
探春瞧了瞧那几块桂花糕,果然做的晶莹剔透精致非常,便也拿起来吃了一口,只觉桂花清香满口,笑道,“果然做的甚好,倒像是琥珀的手艺。”
湘云笑道,“是呢,琥珀姐姐做桂花糕最好吃的。原先袭人姐姐也是最爱吃这个的,谁知道今天忽然就不爱吃了。”
探春心里忽然动了一下,笑道,“大约老太太那里快摆饭了。云妹妹帮我和老太太说一声,就说我今儿心里发闷,委实不想吃饭,就不过去了的 。若是等下饿了吃这几块糕也就是了。”
湘云笑道,“姐姐必是又想躲懒了。”说着自去了。
探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