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王听见后头有马踏的声音,锁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回头笑道:“阿蕙——”
见来人是自己的属下,汉王表情一怔,似感诧异,“怎么她没有来?”
属下单膝跪地,正要禀奏,汉王却抢先再问:“她不肯来么?”
属下犯难,姑娘不仅仅是不肯来,她连相认都不肯相认呢。
可是再犯难也得说,属下低着头,将茶楼里如何碰面常蕙心,又如何邀请她,她是如何决然拒绝的……一言一句,一举一动,皆向汉王如实描述来。
汉王待这些忠心的属下均宽厚,未责怪他们什么,让他们都退下去。汉王勒缰一喝,嗓音清冷,独向林中深处驰骋去。他眯着眼,很快发现了远处的一只兔子,便缰绳令马速放缓、放轻,一人一马悄然靠近白兔。汉王取弓、拔箭,俯.身、张弦,时时刻刻思的念的却都是常蕙心为什么不来?箭头随着兔子的移动而移动,他突然就想到“狡兔三窟”。
人说狡猾的兔子为了防止被猎人捉到,给自己安了三个窝,虚虚实实,不辨真意。
但兔子是一开始就这么狡猾的吗?还是落入陷阱伤了数次,学会不得不防。
就像她一样。
汉王发现,因将常蕙心比作白兔,他手中瞄了半响的箭,再也不忍心射出去了。
汉王黯然收弓,羽箭重入箭筒,狂奔出林。候在林外的众属下见汉王策马归来,两手皆空,只有骏马两侧卷起数股清风。
汉王抿了抿唇,命令道:“回城。”
常蕙心在城中转转绕绕,确认无人跟踪之后,才回客栈。一进门,常蕙心就望见容桐等在大堂,周峦坐在容桐身边,手撑着头,眯着眼,似乎在漫不经心陪容桐等。
容桐面色紧张,瞧见常蕙心,立马就站了起来,“慧娘!”他三步两步走近常蕙心,关切道:“你去哪了?一眨眼就和我们走散了!”
常蕙心的目光却去瞥周峦,容桐随着常蕙心的目光,也去望周峦。一望之下,容桐才领悟过来:糟糕,他称呼“慧娘”,暴露了她的女子身份!
周峦高举起来右臂,挥了挥,“早知道啦!”周峦也不起身,就坐在椅子上,得意自夸道:“我周一川分辨男女,还是很有一套的。”
容桐楞了会,笑赞:“一川,你真厉害。”
周峦大笑起来:“琴父,你也能这么厉害的……”周峦说着站起身,朝容桐这边走过来,以手掩口,在容桐耳边低语几句。容桐脸一白,似受了惊吓,接着面皮由惨白转为通红,万分尴尬。
容桐手不停地摆:“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容桐吓的不行,周峦却偏偏还要大声对常蕙心说:“哈哈,你瞧,我只是告诉琴父常去哪儿,就能练得和我一样厉害,他就怕成这样。”周峦意味深长看着常蕙心,笑道:“琴父以后娶亲,肯定是要‘惧内’啊——”
容桐私下拽周峦的袖子,“一川,休要胡言……”
周峦却总是话多,继续告诉常蕙心,“今日上巳,我和琴父瞻睹完圣颜,便提议也去河边走走。琴父却不肯。他到处找你找不见,无心它事,就奔回客栈一心等你……”
容桐满心尴尬,早将要询问常蕙心的那些问题抛在脑后。他满脑子都想着如何才能把周峦拉走,容桐使劲拽周峦,“一川,走了,走了!回去温书了,过几天就要春闱了……”
容桐生拉硬拽,满脸通红,硬是将周峦拽回了房。一路上,容桐都没勇气回头望常蕙心一眼。
常蕙心见容桐和周峦都走了,心叹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便也心事重重回自己房内了。
过了一个多时辰,有人轻叩房门。
常蕙心喊了句“谁啊”,无人应答,她便自认为敲门者是羞涩的容桐,过去把门开了。一开门,常蕙心就后悔了,门外站着的,竟是不久前在茶楼搭讪她的男子。她目露冷光,厉声道:“在下告诫过的,叫你别跟踪我。”
“阿蕙,是我。”男子的嗓音陌生而崭新,与方才酒楼里听见的,完全不同。
不知怎地,常蕙心的身子竟不由心控地僵在了。须臾之间,男子已自跨入房内,转身关上房门。
常蕙心起手拔剑:“你是何人为什么擅闯她人房——”
“我是三吴!”谢致一跺脚,直接按下常蕙心已拔出两寸的剑。
宝剑“哐当”重回剑鞘,谢致急匆匆地去扯自己头皮,连带头发一起撕下来,发出“滋溜”一声。谢致也顾不得痛楚,举起手上面皮挥了又挥:“这张人皮面具是假的,我拿来易容的。底下这张样貌才是真的,今早街上你见着的。我是三吴啊……”
谢致见常蕙心伫在原地,表情严肃,便抬指戳戳自己的脸:“阿蕙,这张的确是真脸,不信你撕撕?”真脸,撕不下来的。
常蕙心竟真抬手去撕,拇指和食指已捏上谢致的脸蛋,她才清醒过来:这是怎么了?正确的第一反应,不该是否认自己的身份,持剑相向吗?
常蕙心恼恨不已,指上的力度不知不觉加重,掐着谢致的脸皮重重一揩。哎呦,他疼得暗地里咬牙切齿。
谢致本来想抱委屈的,但转念一想,笑出声来。他伸长脖子,把脸往常蕙心脸旁凑,一本正经道:“阿蕙,方才那一下掐得仓促,你还是不能确认么?没关系,再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