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喜佳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打从听说和珅升官,冯霜止怀孕,他们府里双喜临门就不高兴了。
只是现在她看到来了的冯霜止跟和珅才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不高兴,相比起之前心底那种郁结,现在这种冰冷的心情,似乎更适合称之为不高兴。
陈喜佳觉得自己快忍不住了,可是又偏偏忍了下来,看着冯霜止弯身略略地一福,行了个简单的礼,她才收敛了自己异样的神情。
她的丈夫注视着别人的妻子,只是道一声:“和夫人好。”
之后和珅与福康安攀谈起来,陈喜佳便只能去接待冯霜止了。
男客女客分开坐,一向是规矩,女客们都在后面。
陈喜佳刚刚引了冯霜止进了后面的会客厅,便瞧见园子里来往的人不少。
冯霜止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现在和珅可算是朝中新贵了,冯霜止往日在京城的淑女名嫒之中也算是小有名气,沉寂了几年,旁人看她嫁了个不中用的和珅,没少在暗地里笑话她,即便是之后和珅去当了内廷侍卫,众人也没将她看在眼里。
跟前世和珅发迹之后,众人嘲笑选择了钱沣的冯霜止一样,这一世的众人,嘲笑着选择了还没发迹的和珅的冯霜止,冯霜止感受着这种前后的对比,自己觉出了几分奇怪的意趣来,旁人怎么说,她都是纹丝不动的。
在和珅忽然之间有了平步青云的迹象之后,原先说冯霜止没眼光的那些人,就像是被活生生抽了一巴掌一样,现在看到冯霜止大约就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吧?
里面正坐在一起说话的毓舒和一名美妇忽然都停了下来,看向冯霜止。
她刚进来,毓舒便携了那美妇上来,“还以为霜止妹妹今天不来了呢,都快等急了。”
毓舒身边站着的美妇人没说话,她挽着云鬓,头上戴着凤簪,抹额上嵌着一枚浅蓝色的玛瑙石,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是绣着孔雀纹的蜀绣旗袍,腕上一对儿亮眼的羊脂玉手镯,耳垂上挂着东海珊瑚珠的坠子,端的是华贵异常。眉是远山黛,眼是秋波媚,一见之下便让冯霜止微微凛然。
她低下头,给行了个礼,双手扣在腰侧,“给四公主和请安,四公主吉祥。”
“起身吧,听说和夫人有孕,大可不必如此多礼。”
那伸出来扶冯霜止的手是右手,白皙莹润,如玉一般,从这一只手就能看出天家的气派来。
和硕和嘉公主的左手,始终拢在袖中,只露出尖尖的手指来。
毓舒也道:“许久不见,霜止妹妹倒是多礼了。来,里面儿坐。弟妹,你忙完了也早些入席吧。”
前半句话是对着冯霜止说的,后半句话是对着陈喜佳说的。
陈喜佳应声说前面还有几位客人要接待,所以暂时不入席,便告别到前面去了。
隔了许久之后坐到一起,这感觉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昔年的好友,今日都已经算是命妇了。
毓舒成婚之后已经诞有一子,名为绵勤,年前才在宫里办了百日,乃是十一阿哥永瑆的嫡长子。如今十一阿哥乃是郡王,日后将加封成哲亲王,也算是乾隆的儿子里面比较长寿的一个。
十一阿哥酷爱书法,在这一点上颇得乾隆的喜爱,如今毓舒嫁过去之后,很快地孕有一子,便是完完全全就坐稳了嫡福晋的位置。既有高贵的出身,又是母凭子贵,相互影响之下已经无人能够撼动她的地位了,不过即便是如此,成哲郡王府也是有侧福晋的,只不过如今这是傅恒府春和园的宴会,这些侧福晋完全是不必出面的,毓舒已经是傅恒府嫁出去的姑娘,只带了两个贴身丫鬟过来。
她的命好,一向是旁人羡慕着的,言语之间也带着年轻时候的那种骄傲。
“你如今也算是熬出来了,瞧瞧你这脸,我怎么老觉得是瘦了呢?”毓舒坐在她身边,又顺手给她端了茶。
冯霜止双手接过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了?”
她以为自己被和珅喂胖了,怎么毓舒反而这样说?
原本还有些疑惑,不过这一桌另外一名女客插了嘴道:“必定是之前那些苦日子熬得,如今便好了嘛,十一福晋还真是与和夫人姐妹情深呢。”
冯霜止微微地一垂眼,没说话。
众人都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熙珠在下面悄悄地握了冯霜止的手掌一下,她轻轻地回握,换来熙珠那会心的一眼。总归还是有个真的关心着自己的姐妹的……
她们这一桌坐了六个,身份尊贵的十一福晋毓舒,和硕和嘉公主,阿桂的儿媳熙珠,对面的两个却是冯霜止不认识的。
毓舒作为半个主人,自然为冯霜止引见:“这一位是武英殿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李侍尧李大人的夫人,这一位是大理寺卿孙士毅孙大人的夫人,霜止妹妹久不出来,怕是不认识。”
于是相互厮认过,冯霜止才知道,方才接话说自己过的日子苦的,便是那孙夫人。
“如今这京城里真是热闹,一刻也脱不开身,还预备着今夏出去避暑呢。”孙夫人似乎是个话唠,多话得很,那嘴巴一刻也没听过,说着说着便看了冯霜止一眼,“对了,和夫人这是已经怀孕了,可得早早给你家爷备好个通房丫鬟,爷们儿就爱出去鬼混,我们做正妻的,万不能让外面那些杂碎给踏上脸来。”
这事儿还真是冯霜止的心病,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么好,在众人的注视下只道:“如今似乎还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