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九身为晋王,一声吩咐下去,游船很快就准备好了:双层,平底,圆头,雕梁画栋,行船安稳、外形华丽,乘坐舒服,还彰显身份。虽然船身很大,却仿了某些漕船的优点,遇到狭窄的水道,无法转弯时,船身中间是可以折开的,一船分二的前行。
东京都地形狭长,本身无丰富出产,物质生活全靠外运保障,所以漕运才特别重要,有漕运兴则国兴的说法。也所以,河道很多,萧九选的是出城向南行的白水渠。因为正值晚夏,各个河流上都有游船,某些船上还有丝竹管乐,或者干脆是花船。萧九有心和琉璃独处,自然找清静的地方。
白水渠是漕运专水,动用十万役夫挖了三年,寻常船只不能通过,特权在此时发挥了作用。
萧九去宁安侯府送过贺礼后,就带了琉璃出门,临近黄昏时,已经离城很远。
“再不回,只怕要在城外过夜了。”萧真看琉璃仍然“兴致勃勃”,笑着提醒。
其实,琉璃的话不多,但她眼睛望着水面就神色轻松,在甲板上慢慢散步,和萧九说些海事趣闻,中间还钓了会儿鱼,很惬意的样子。
虽然萧九觉得,两人近距离相处,却还是不能贴近琉璃的内心,她的温柔中有一丝疏离和不自然,但她能轻松快乐,他也算有所收获。夫妻之道,不就是在于相处吗?至于浓烈炽热的感情,有。很好,没有,也无大碍。
“九郎的安全有保障吗?”琉璃歪过头来问,一闪而过的天真,令萧九很是心悦。
他立即就懂了她的意思,“船上有八名高手,岸上也有两队人随行。”
“那就好了,不如我们明日再回京去。”琉璃放心地舒了口气,“九郎看过大河日出吗?真是赏心悦目的美景呢。今天半夜在甲板上等。明早可以一起看。”
“倒真没有见过呢。”萧九也期待起来,“那干脆,我们到前面河弯去泊船,我记得岸边有寮棚酒家,虽然没什么美味,粗酒配河鲜。却有些个野趣。”想了想,又笑,“没成想出来这么久,船上备的吃食不够,偏偏琉璃刚才钓了半天,也没见一尾鱼。”
“我预备着愿者上钩。”琉璃不服气。哼了声,“可惜今天没有鱼儿配合罢了。”
萧九就笑了起来。琉璃难得在他面前流露出的孩子气,于他而言又是一种心悦。
船继续向前,天擦黑就到达了那处河弯。水道在此处拐成一个锐角,过去后,河面陡然变宽,渠水接连上天然的河流。岸边,是宽阔舒缓的的坡地。远处村庄星星点点的灯火闪着,似乎遥不可及。有着模糊的温馨感。近处,是个两间铺面大的寮棚,虽正值晚饭时分,却很少人。
“还不到运漕粮的时候,村镇上的人又习惯在天黑前归家。”萧九解释,“不然,船挤人闹的,哪能这般清静?”又失笑,“看我,你就出身于漕帮,难道还不知道这个吗?”
琉璃抿唇笑笑,没有接话,而是抬头向天空望去。
那老花匠的寒腿比大赵的钦天监的预测还准,他说今晚要下雨,天从下午就开始阴,不然她也不敢水蒸日晒的有兴致在船上钓鱼。姑娘家,哪有不爱漂亮的,大赵以白为美,她也不能免俗的怕晒黑。
而此时,灰蒙蒙的天似乎闪过一道亮色。接着,有凉凉的雨滴,飘落在琉璃的脸上。
“亮一亮,下一丈。”琉璃从舷窗中伸出双臂,身子也探出些,像要拥抱那即将到来的大雨似的,“民间俗语说得不会错,九郎决定到河弯避雨也英明极了。不然待会儿风大雨大,人在船上很不舒服,有风雨飘摇的感觉呢。”就好像生而为人,却没有根一样。
她觉得心头暑热,很多很多事压在心上,报复郭有年,安排黎豆豆,还有石夫人去世、石头成亲……她没有人可以诉说,心被塞得满满的,透不过气来。所以,今天航行于清寂的河面之上,她才觉得能呼吸,她才觉得畅快。
“那就快走吧,免得真的淋了雨。”萧九笑道,悄悄靠近琉璃,见她没拒绝,就轻轻扶住她的胳膊,“瞧,河风已经刮起来了,虽说凉爽,夹着雨打在身上,到底也怪难受的。而这雨下起来,当真小不了,好在那寮棚还结实,禁得住风雨……”
两人相携,正要出船舱,萧九的身形忽然顿了顿,咦了一声后,目光落在不远处。
又有一艘船,与他们相反方向,到河弯而来。琉璃有心事重重,却还得装轻松,实在没有精力注意到这些。此时,循着萧九的眼神从窗口望去,见来船宽大结实,不华丽却实用。再看吃水很深,显然船上装着不少的东西和人。
“此处还没出白水渠的范围,什么人敢行船?”萧九皱眉,身为皇子和重臣的责任感来了。
雨,迅速密集起来,很快形成雨帘。天地间,昏暗一片。
然而,来船的船头却挑着两串共六个气死风灯,因上有伸展出的船篷,不至于被雨淋,散发出的光明照亮了漆黑河面上的一角。
有一名年轻的女子,此时就俏立在那船篷下,一身白衣在风雨中猎猎飘飞,令她看起来宛如水中仙子。到底被大雨模糊了视线,女子的面目模糊不清,但那身段、那风姿,是人就会相信,那是一位美人。
“怎么还带着女眷?”萧九的眉头皱得更紧,因那谪仙般的女子,警惕心也降了几分,觉得那船未必是为非作歹的,说不定误入河道。
可转身,却见琉璃脸色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