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奕闻言轻笑了一声,没有接话,只是伸手将他手中的酒杯接过来,置于小几之上。
华歆说完话,也就不再出声,目光顺着凌奕的手移动,神情有些迷茫,像是在发呆。
见他如此,凌奕便停了动作,抬起头看着他,马车之内一时之间只有冰块敲击琉璃酒壶的声音。
“是了,倒是我自己想多了。”华歆突然笑了一声,回过神来笑着说。他抬起头看着凌奕道:“我本以为,你这般便是天下少有了,没想到你凌家竟出了两个。”
“过奖,过奖。”凌奕笑着回了一句,便将话题转了开去。
华歆有一声没一声的附和着凌奕的话,但是心思始终不在上面。凌奕知晓,却不拆穿,也只是同他聊些闲话。过了半个时辰,华歆觉得有些乏了,便伸手拿过几个软枕,靠着车壁闭上了眼睛。
凌奕看着安详的睡容,苦笑了一声。
以华歆的聪慧,必然已经知道了凌奕九岁那年之所以会远走长平,是因了张蕊的关系,再加上当日让他喂自己服下“返照”时,也曾解释过自己身上另一种奇毒“黄雀”,虽是没有说出是谁动的手,然而其中的厉害关系,却已然不言而喻。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华歆的性子向来不是个软暖的,平日里温文尔雅,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样子,并不代表他是任人拿捏的面团。相反,很多时候,他只是懒得同那些人计较,但是一旦有人触碰了华歆心中的底线,那那个向来温软的华歆,便会变成令人胆寒的存在。
这一点,他早就知道。他心中清楚,华歆知晓了这些,便会堤防着凌瑞,知晓凌瑞人前表现出的那般天真烂漫的性子,同自己人前的懦弱和气一样,是伪装的。只是他没有想到,华歆竟会用那般近乎于羞辱的方式,同凌瑞划清界限。
他扔在凌瑞马车里的那一包糕点,就如同是甩在凌瑞和张蕊脸上的一记耳光。更甚者,这是甩在丞相府脸上的一记耳光。
然而,凌奕看着华歆轻阖的眼帘,却一时迷茫起来。华歆这么做,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
他认识的华歆,并非如此冲动的人。此事一出,无论凌瑞是何心性,心中必定会生出嫌隙。平日也就算了,在今日这个当口,华歆为何会如此沉不住气?若说他是故意,那么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马车就在这种沉默之中行走在西山盛夏的小道之上,半个时辰之后,车外传来清脆的铃铛声,那是走在前方的马车通知身后的车队,到了。(
果真,片刻之后,马车外传来一阵骚动,随后便是裕德恭敬的声音:“主子,到了。”
睡梦中的华歆似乎被裕德的声音惊扰,皱起了眉头,随后睁开眼睛坐起身来。凌奕见他虽是起了身,却好似没有回神的样子笑了笑,伸手为他整理因为小憩而散乱的头发和衣裳。华歆任由他摆弄。半响之后,才仿若回过神一般,开口问道:“到了?”
“到了。”凌奕将手自华歆的头发上放下,牵起他的手道:“下去看看?”
“好。”
两人携手出了马车,入目的是盛夏黄昏的山林中一片葱郁的景象,华歆转头正想同凌奕说些什么,却看到马车旁恭敬地候着两人的裕德和他身旁的人。
“二公子。”华歆出声,带着一丝笑意,似乎对于凌瑞这般不合常理的作为并不吃惊。
凌奕听到华歆的话,有些惊异地挑了挑眉,转头看过去,便看到凌瑞站在裕德身旁,一脸的恭敬。
“瑞儿你怎得来了?”凌奕一边说着,一边下了马车。
“大哥是兄长,又有伤在身,瑞儿本应上心些才是。”凌瑞笑着回道,看着华歆跟着凌奕身后自马车上下来,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华少主刚刚在马车上同我说的话,瑞儿思量良久,觉得受益颇多。”
“二公子客气了,二公子这般天资聪颖,有些事情早晚会想通,倒是华某多管闲事了。”华歆闻言轻笑道。
“华大哥千万别这么说。”凌瑞说着敛了笑容,顿了顿又道:“只是不知华大哥何时同瑞儿一道将那盘未下完的棋下完?”
“不如就今夜如何?”华歆转头看了凌奕一眼,笑道。
“瑞儿棋艺不在我之下,泽安你可别大意失荆州了。”凌奕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过一轮,却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如同玩笑般的叮嘱了华歆一句。
“这我自是知道的。”华歆笑着点了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是夜。
西山的夜晚,连风都带着些许凉意。温泉别宫的一间小院之中,侍卫林立,却自觉的在离主屋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主屋之中,神算华家的嫡公子华歆正在同凌阳候府的二公子凌瑞对弈。
一行人自京城行至皇家位于西山的温泉行宫已然是黄昏时分了。凌阳候世子有伤在身,几人只是简单的用了些饭食,便各自歇息去了。华家少主华歆同凌阳候世子凌奕是知交好友,本该是同凌奕同住的,只是凌阳侯府二公子开口相邀,要继续两人在马车上的棋局。华歆在对弈一事之上,向来自认不输他人,自然是也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此用过晚膳,华歆便来到了这凌瑞所居的院子。
凌瑞亦知晓华歆对弈之时向来是不喜旁人在旁走动的,因此命了侍卫们远离主屋。
两人对坐在屋内的软榻之上,面前是一盘残局。凌瑞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抬头看了一眼华歆道:“华大哥棋艺精湛,瑞儿自知不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