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临在自己弟弟府上一见了那位幕僚陈敬,第一个感觉就如同见到了知己,对方每一句话都那么戳他那颗寂寞孤独的文青心,让他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博果尔在旁边前半程全程围观,还不忘对用眼梢偷瞄自己的陈敬幅度极小地点头表达赞许之意。
康熙朝一代名臣的陈敬跟他同龄,现在还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半大少年,办起事来还略显稚嫩,时不时谨慎小心地看博果尔一眼,生怕自己说错了话。
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其实手段有限,要不是福临此时处于见到了知己的兴奋感中,八成已经看出来了。博果尔对此倒是并不介意,一回生两回熟,换了谁第一次拿着背好的稿子来坑皇帝都会信心不足,多锻炼几次就好了。
陈敬的表现也很符合他的预期,博果尔虽说是以灵魂状态围观了福临和董鄂氏在紫禁城你侬我侬、互诉衷肠的全过程,但那都过去多久了,他多无聊才能把每句话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大致记得零星几句,都让博果尔转述给陈敬了,还顺带丢给他一沓福临的字迹书画,让陈敬这几天自行揣摩领悟的,没成想还能说得很对福临胃口,看得出来陈敬是下了大工夫的。
看福临跟陈敬说得一包带劲的,尤其在陈敬给他展示了自己仿皇上真迹画的水牛图后,福临更是对此人满意极了。
可惜皇帝是不能离宫太久的,尤其还是白龙鱼服、微服出行,吴良辅出去了没一会儿就苦着脸回来,小声附到福临耳边告诉他孝庄太后派来的小轿已经在门外等着了。
当皇帝当到这个份上也是憋屈,老婆不是自己选的,旨意不是自己下的,连在弟弟家多玩一会儿老妈子就得来叫人。福临气吁吁的,他脸上火辣辣地烧成一片。
——当着博果尔的面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博果尔的幕僚面前丢了脸。福临踢了吴良辅几脚,见这狗奴才趴在地上叫痛求饶,外面又来人催了几次,方才怒气冲冲地上轿子走了。
陈敬跟在博果尔身后跪送皇帝起驾回宫,一回了书房就给博果尔又跪下了,恭敬万分道:“小的行事疏漏,险些误了贝勒爷大事,还请主子爷惩罚。”
博果尔亲自把人扶了起来。
读书人都讲究风骨,陈敬自小苦读,虽还未有功名,却也有些傲骨,肯为一点小错就低声下气,也是为了显现对他这个当主子的敬重。
博果尔自忖自己还没有悲哀到需要借助折损手下人还树立威严上,他笑道:“先生做得很好,不必多虑。”
“小的幸不辱使命,未有辱贝勒府名声。”陈敬听到此,一颗乱跳不停的心才算是落了地,稍显稚嫩的脸上呈现出激动之色,连垂在身侧的手掌也微微颤抖着。
对于一名读书人来说,能够跟当今圣上面谈近两个时辰,还受到了对方的连连夸赞,绝对是够让人激动的了。
他知道的并不多,此时还非常激动主子爷看重他,竟然还亲自为他搭起晋上的通天梯,并不知道他的主子爷已经在算计着要利用他弄死皇帝了。
博果尔也不打算让陈敬知道。他确实感念上辈子陈敬对娜木钟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不代表他这辈子就得像二傻子一样什么都跟陈敬说出来。
上辈子是上辈子,陈敬固然是个顾念旧情的人,但这次他谋划的可是牵连九族的大事,跟上辈子伸伸手就能帮帮忙可不是一个概念。
忠诚度是需要培养的,博果尔正打算再勉励他几句,眼见自己的伴读阿楚珲一路小跑着进了小院,停在书房门口三步远处,焦急地在原地打着转。
这一看就是有事儿,博果尔把人叫进来,听他附耳说了一句,脸色猛地沉了下来。
本以为都这个时辰了,福临该乖乖回宫,没成想这位爷似乎跟孝庄置气上了,轿子半道转了向,朝着汤若望设在京郊的教堂去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无论董鄂氏此时有没有失望沮丧地回家,博果尔都冒不起这个险,真让这两人一见钟情看对眼了,他的许多计划就都要被迫提前了。
所幸福临是回宫回到一半才想起要转道去教堂的,要绕过大半个京城,还是博果尔的贝勒府离得教堂近些。
他心念一转,回内堂换了身衣服出来。
清朝初年为了稳定局势,对于服饰的规定还是“男从女不从”,即男性可以仍可以遵从汉人服饰,女性则需要遵从满人装束。对于男子来说,汉服和满服的差别还是很大的。
他一走出来,明显穿着的是一身汉服,阿楚珲和陈敬都愣住了。
博果尔并没有在意属下的失态,叫来阿楚珲附耳吩咐了几句,等他离开后半刻钟,方才出了贝勒府,翻身上马,抄小路朝着教堂方向快马前进。
他到达地方时,阿楚珲早已派人来跟汤若望打过招呼,说是襄贝勒从皇上口中听闻汤神父种种,对天主教大感兴趣,想来听神父传经讲道。
博果尔对汤若望的印象并不深,他这辈子也从未见过汤若望这个人,但料想这名外国人能历经明清两代不死,甚至得康熙封“光禄大夫”,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个对政|治和特|权一无所知的愣头青。
果然他还没到教堂,远远就能看到一位金色头发、样貌古怪的外国人守在门口等候着迎接他。
他可是见过英法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景象,见了夷人就觉得不爽。博果尔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头,旋即舒缓开,从马背上下来,笑道:“汤玛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