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首饰匣子坐到床边,王悦安取了银剪将灯花除去,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仔细地看了又看,王悦安也没瞧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不过摸着却仍旧是凸出平平整整的一块。正摸索着,心中猜测不定,她忽地眼睛一亮,想了想,翻出自己的针线筐子,捻着一根银针,用针尾细细地在方才感觉到的地方划动着。
这是?
王悦安看着眼前摊开的东西,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一团乱麻似的。她虽说不曾读书识字,可是最起码的管家理事看帐还是会的,再加上这些日子嬷嬷的教导,勉勉强强也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
眼前这张纸,分明就是地契啊!
瞅见上面端端正正写着自己的名字,王悦安大致有了些猜测想法,只是这猜测若是真的,那自己可就是得了二嫂子好大一份恩情了!眼瞅着夜色已深,她也不好惊动旁人去请嬷嬷过来,因此只能颤颤巍巍地将那张地契重新折回去,依样仍旧塞在小锁下面那被银针挑开的一道缝隙中。
二嫂将此物偷偷夹在里面,那是不是表明,妹妹那里并没有这个?王悦安脱了衣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盯住床顶帐子上绣着的精致花鸟,糊里糊涂地想着。可是,二嫂子缘何对自己这般友好呢?难不成是因为自己为她说过话?她胡乱猜测了半天,待到东边天光微亮,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小会儿。
“大姑娘有什么吩咐么?”帘子被掀了起来,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妇人出现在门口,花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理成发髻,被两根银钗牢牢地固定在脑后。她面色平和,然而眼神却深邃而锐利,带着历经沧桑后的沉重与冷静。
王悦安刚刚从上房那边请安回来,正拿着素帕子坐在窗前炕上,漫不经心地随便戳着。突然听见老妇人的声音,她一惊,险些叫出声来。
“嬷嬷来了!”王悦安赶忙站起身来,双手交叠着放在腹上,微微欠了欠身子。
这一位便是被王家请来对姑娘进行教导的董嬷嬷。她原是被放出来的大龄宫女,成亲三年后夫君因病去世,留下一个遗腹子。带着一个孩子,为了生计之事,她便开始帮人家教导女孩儿,因为当初从宫里出来,对规矩礼仪包括女红等等俱是再清楚不过的,加上她名声颇好,人品也是信得过的,因此倒也有不少大户人家请她去为女儿做婚前教导嬷嬷。
王悦安对着这位董嬷嬷着实是有几分感激的。当初为了妹妹的做法行为,自己几次钻了牛角尖,都是这位董嬷嬷将自己劝说出来。对嫁人后一些细微的需要注意的地方,她也都清清楚楚地指点了自己,这些可都是能起到大用处的!
“嬷嬷,我这儿有些事情不大明白,还请您给我参详参详!”王悦安对着旁边的贴身丫头园雪使了个眼色,这丫头便出去将门掩上守在外面。
看着王悦安郑重其事地将自己带入卧房,从妆镜台下的抽屉中取出一只首饰匣子,董嬷嬷有些不解,这不是上京去的二爷二奶奶留给大姑娘的添妆么?怎么好端端地把这东西给拿了出来?
王悦安依照昨天夜里的方法,用银针将折成一个小小方块的地契倒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来放在董嬷嬷眼前。
董嬷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面惊愕讶然:“大姑娘,这是哪儿来的?”
“如您所见,正是我在这匣子里发现的!”王悦安咬着下唇,目光在那张地契上浅浅的折痕上流连着:“我想,大约是二嫂子不想叫别人知道,因此才将这东西偷偷夹在里面给了我吧!”
拿起那张纸,董嬷嬷仔细地浏览一遍,脑海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她眼底流露出一丝欣喜与惊叹,压低声音问王悦安:“大姑娘,这事儿,你没告诉旁人吧!”
王悦安摇摇头。
“二奶奶待姑娘可真是实心实意的啊!”思虑片刻,董嬷嬷感叹着,仔细地将那张地契折好,仿佛那是什么值钱东西。事实上,确实是挺值钱的,金陵云岭山下的庄子,靠山依水,虽说占地不大,可是没个几千两的银子是决计拿不下来的。
董嬷嬷开始还有些怀疑史清婉的用心,可后来一想,大姑娘有什么值得二奶奶算计的呢?难道说是因为大姑娘日后嫁入的是薛家?可再怎么样,薛家不过是皇商,即便家私万贯,于家世上也比不得四大家族中其他三姓,她又何必花这样大的代价来讨好大姑娘呢?
归结到底,还是大姑娘对了二奶奶的眼吧!董嬷嬷如斯欣慰着,瞧着王悦安盯着那张地契发呆,不由得摇摇头笑道:“大姑娘记着将这东西收好,莫要叫旁人知道,传到老太太、二姑娘耳中又是一场争端!这也是大姑娘结下的善缘,日后做事都要像这般留一线,勿要做绝,才安安稳稳好过日子呢!”
王家两位姑娘,大姑娘虽说有些沉默寡言,但是心思却是通透纯良的,二姑娘虽说伶牙俐齿,可是心中弯弯绕绕不知多少,心眼又小。或许是王老太太这些年来的偏心所致吧,可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
董嬷嬷想着那位随夫上京的二奶奶,心中感叹,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啊!当年在后宫中伺候,董嬷嬷也是见识过不少阴私,因此看事情都在点子上。之前王家大爷与二姑娘房中那个如今改名银月的丫鬟,这里头的蹊跷可不简单。王二姑娘虽说不算个心思灵透的,也知道该和袭爵的兄长打好关系,要爱护自己的名声,怎么会出了这么个损人不利己的昏招